「醒了嗎?」
這熟悉冰冷的聲音,令水靈兒從渾沌的意識中猛然驚醒,她睜大眼,瞪著對方。
姓楚的就坐在對面,正閒情逸致的品茗,一身的白袍,斯文的氣度,舉手投足之間完全不沾染一絲邪氣。
楚殷看著她蒼白的神色,淡淡開口。「你現在感覺如何?」
一個人怎麼能夠在殘忍的傷了另一個人後,還能用如此溫和的態度,問人家的身子狀況?這不是廢話麼!
禽獸不如!
她沒開口罵,但那怒瞪的神情,已將此意傳達給他了。
楚殷審視著那張頑強不屈的臉蛋,冷汗沾濕了她的髮絲和小臉,泛紫的唇瓣因為忍著痛而微微抖顫,懸在眼眶打轉的淚珠,倔強的不肯掉下。
「你的四肢筋骨都斷了,如果告訴我段御石在哪裡,我可以治好你。」
她轉開臉,什麼都不說,眉頭皺得五官都擠在一塊了。
明明是脆弱的身子,卻扛著折磨心志的苦痛,那樣子,實在惹人憐。
「不說?」
她的嘴巴閉得跟蚌殼一樣緊,這就是她的回答。
下一刻,她的身子猛地被抱起,這男人連給她心理準備的時間都沒有,便將她抱到窗口。
「不要!」她驚呼出聲,想也不想地緊緊抱住他的頸項,驚恐的看著窗外那十丈的高度,還有那堆碎石殘瓦。
水靈兒從來沒這麼害怕過,前一回的驚恐還在,卻又要再度經歷一次。
不!她無法再承受第二次了!雙手緊緊攀住他的頸子,驚恐的小臉埋在他胸膛,嚇得不敢看外邊。
她整個人都在發抖,雙手抓得死緊,深怕一鬆手,他又將自己無情拋下,因為她深深明白,這人說到做到。
「段御石在哪?」
「我……我不知道……」一發現他有動作,她急切地叫道:「我會帶你去找……真的……相信我……」
懷中低低啜泣的聲音,充滿了無助和求饒,再也止不住眼眶的淚水,一顆一顆的往下掉。
她是個受驚的小鳥,被殘忍的斬斷翅膀,除了牢牢圈住他的肩頸,什麼都不能做,任由自己在他胸前沒出息的哭泣。
她才剛滿十六歲呀,還是個不識江湖險惡的女孩兒家,卻飽受筋骨被扎針似的疼痛,正遭遇生命受脅的驚嚇。
他面無表情的抱著她,動也不動的站著,沒再威脅她,放任她的淚水將自己的衣襟染濕一片。
當她哭得抽抽噎噎時,不知是否錯覺,耳畔彷彿聽到一聲無奈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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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止了疼痛,也不曉得對方給她吞下什麼藥,刺骨的疼痛消失了,然後便沈沉睡去。
楚殷站在床榻邊,斂下的眼眸沒有任何情緒,盯著她熟睡的容顏好一會兒後,忽爾轉為銳利,對門外的人命令。
「進來。」
一抹俐落的身形在收到命令後,不敢有所猶豫,忙開門入室。
「少主。」來人是一位穿著苗疆服飾的女子,恭敬的對他行禮。
「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呃……紫蘿只是在想,該不該來問少主,有什麼需要吩咐的?」叫紫蘿的少女,一邊恭敬的回答,一邊好奇偷瞄床上昏迷的人兒。
那對冷眸掃了她一眼,眉心微擰。「這裡是漢人的客棧,為何沒換上漢人的服飾?」
處在苗漢兩族紛爭不斷的時期,在漢人地區,苗疆的服飾會引來麻煩,同樣的,在苗疆地區,漢人的打扮也會引來仇恨,但紫蘿不以為意,不屑地哼道:「叫我穿狗漢人的衣服,我可不幹!」
當那冷眸掃來時,紫蘿瑟縮了下,忙改口。「是,我換就是了,我這就去買漢族服飾。」
「慢著。」楚殷將銀兩丟給她,命令道:「多買幾套女人的衣服,以及一些女人必備的用品。」
紫蘿看著手上的銀子,升起一股感動。「少主,不用啦,我身上有銀子,而且我只要一套就好。」
「不是給你的。」
啊?不是給她,那是給誰?
看了眼床上昏迷的人兒,她忽然恍悟,禁不住唉聲歎氣。就說嘛,少主怎麼可能突然如此慈悲,原來是買衣服給那位姑娘……
耶?不對呀!買衣服給人家,不等於表示——
「少主要帶她一塊走?」她心下詫異,完全沒料到少主居然要帶那漢女一塊離開?!
見少主沒否認,紫蘿更覺不可思議。
「這我就不懂了,少主不是逼問過她了嗎?她說她不曉得呀,那還需要她做啥?」
向來痛恨漢人的少主,怎麼會願意把漢女留在身邊呢?這實在太不尋常了。
楚殷淡道:「你不需要懂。」
紫蘿聳聳肩。跟著少主這麼多年,她從來不懂少主在想什麼,忽爾靈光一閃,她想到了——
「啊,我明白了,少主是要利用那女的,來鉗制住姓段的?」
看少主沒說話,她就當自己猜對了。
「那姑娘遲早會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受傷,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去,哪有可能沒有皮肉傷啊!」
其實,這只是他們少主布的局,為了逼供,少主故意把那漢女從高處拋下,在著地之前,早已躲在一旁待命的她,奉少主之命跳出來將人接住,沒讓對方傷著半根頭髮。
當時,那姑娘已經昏過去了,而少主也真會折磨人,在人家姑娘身上的穴位動了手腳,讓她感到全身劇痛如針扎,還騙她說四肢筋骨盡斷,把她嚇個半死。
一雙冷目掃來。「廢話這麼多,還不快去辦!」
「是,紫蘿這就去。」
在少主發威之前,窈窕的身形很快消失於門口,溜之大吉。
待人走後,楚殷的目光再度回到床榻上的人兒,望著那張熟睡的容顏,陷入了沉思。
這丫頭帶給他困惑,因為他沒想到,一個讓他從大漠追到千里之外的人,居然沒有武功?
一個沒有身懷武功的丫頭,輕功卻冠蓋江湖,實在奇怪!
光是輕功這一點,他便對她另眼相看,畢竟他這輩子,還沒被人如此耍得團團轉過。
他坐在床沿,審視她好一會兒,發現她的頸子上戴著一條紅線,他伸手探去,拉出紅線,上面穿著一塊紫玉,上頭還刻著字。
水靈兒?是她的名字?
中原上,他沒聽過有這號人物。
她是什麼人?跟段御石又是什麼關係?
審視那容顏,上頭還有淚水洗過的痕跡,他移開目光,沉靜冷然的眸底,搜尋不到一絲情緒,卻在離開時做出他從沒為別人做過的舉動——
他伸出手,緩緩為她蓋好被子。
水靈兒醒來時,或許是藥效的關係吧,覺得自己精神好多了。
她的兩隻手可以動,兩條腿卻沒知覺,所以她只能待在床上,哪兒都不能去。
一開始,她感到頹喪,還有點擔心害怕,久而久之,忐忑的心情逐漸轉為疑惑……因為她檢視自己全身,竟然找不到半個傷口。
門在這時毫無預警的打開,一瞧見是那個大魔頭楚殷,她立即躲進被子裡,只露出兩顆明亮的眼珠子,充滿敵意的瞪著他。
楚殷沒有表情的盯著那一對戒慎的眼,淡淡的命令:「把衣服換上,準備上路。」他將一個包袱放在桌上後,便要轉身離開。
「等等。」
他停下腳步,轉頭回望她。
水靈兒雖然有點怕他,但還是鼓足了勇氣開口:「我、我的腿不能動,要怎麼換衣服?又怎麼上路啊?」難道叫她學烏龜爬嗎?他不會這麼殘忍吧?!
一思及自己的雙腿不能動,她就難過得想掉淚。
這姓楚的可真狠,居然把她從高處往下丟,讓她到現在仍心有餘悸。
突然,他欺身向前,嚇得她往床內縮,用被子把自己包得跟粽子一樣,只差沒把頭也埋進被裡,當個縮頭烏龜。
「你你你——你想幹麼?」
楚殷來到床前,單手輕輕一掀,就將她抓得死緊的被子給掀到一旁去,而她則被這突來的力道,害得往後跌去。
這一跌,不小心把裙子掀高了,露出兩隻修長細緻的玉腿。
他的目光,緩緩落在她露出的兩隻小腿上,那雙纖細的小腿膚如白玉,未著繡鞋的裸足,像是精雕細琢般精緻。
水靈兒對自己外露的一雙修長小腿毫無所覺,只感到面前的他雖無怒色,但冷冷冰冰的也夠威懾人了,尤其當他伸出手時,更是嚇得她花容失色。
「不要過來!」
他一定又要把她往窗外丟了,眼看他伸出魔爪,往自己身上探來,她驚慌失措的又要飆淚。
「不要呀!對不起呀!你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咦?你做什麼?」
她呆住,因為他的手掌放在她的腿上,而不是拎著她的領子,這突來的動作讓她安靜下來,好奇的看著。
那手掌又大又厚實,細長的手指十分好看,她不禁看傻了。
想不到這個男人,除了臉蛋長得迷人之外,居然連手都那麼英俊呢!
被那手掌觸及的地方,都感到一股熱流,這股熱,貫穿她的兩腿,讓她的腿逐漸有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