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耐打的那人尚有個什麼「域外第一血剎飛龍」的江湖渾號,也就在他手下走到十招上,然後,口噴血劍了。
他當時可是收了一半內勁,非常手下留情。
「……這兩年,貴府與西邊諸國往來受阻,損了不少錢銀,遂將重心回調,欲活絡通往中原漢地的商路,這無可厚非,我西海大莊也不會阻閣下財路,一切各憑本事,但歐陽公子實不該步步進逼——
「擔一族生計,凡事以和為貴,只是公子已觸及咱西海大莊的底線了。你動我一人,我尚可忍,你威脅到我大莊的眾位,那是萬不能允。」略頓,眸光不經意般瞥了立在她斜後方的男子一眼,胸有成竹地慢悠悠道——
「公子也見識到了,我伍家堂不出手便罷,一出手就愛整出個雷霆萬鈞的勢頭,閣下身邊多能人異士,我西海大莊裡的強人也不少,能單槍匹馬殺進殺出的好手隨手一拎都有十來個,域外離這兒實也不遠,至少較中原近多,真有心去查,要查出歐陽家共有幾個窩、藏得多深,想來也不是太困難的活兒,只是我一直懶得動,把心力全放在本家營生上頭,不想理會而已……公子何苦相逼?逼得我又得把人種在這片流沙惡地裡,對自個兒的良心都有些過意不去了……」
女子的低柔自歎帶出悚意,加上她神態十足十的認真端凝,真把被折騰到幾乎脫力的錦袍公子嚇得直往後蹭。
鄔雪歌難得想咧嘴大笑。
她這是乘機借他的手段和強勢去威嚇對頭呢!
不錯不錯,使得倒還可以。
終是有些明白她肩上責任之重,明白她身為當家的勇氣,從來都不是膽大無所畏懼,而是要如何無視驚懼、克服困境地闖將過去,然後盡量走得長長遠遠,努力地不要倒下。
這一次她願倚靠他、借他的力使力,他就覺左胸被大風鼓過似,莫名痛快。
歐陽瑾袖中本藏著一根特製的煙火飛炮,這種能在天際閃爍片刻的煙火常是用來示警或顯示所在位置用的,一開始被他奪了去,連打火石也一併取走,待談話結束,他僅把那根飛炮丟回給他,打火石則丟進流沙裡。
哼,想點燃煙火飛炮召喚人來,就看有沒有本事鑽木取火。
要不,靠雙腿走回較近的春陽客棧也是可行,沒迷路的話約莫一天能走到,倘是迷了路,沒水沒食,加上夜裡狼群出沒……嘿嘿,那也怪不得誰。
事情辦完,回大莊的路途上,坐在他身後的當家大小姐突然很沉默。
這姑娘又怎麼了?
鄔雪歌身軀陡地繃起,像是錯覺似又不是,只覺勁腰上的一雙秀臂收攏再收攏,將他圈得更緊,溫熱身子貼得無比親近啊,他能感覺她的頰面、她的臂膀,還有……還有……女兒家非常柔軟的胸房、窈窕優美的身形線條……竟如此這般密合無絲毫縫隙地粘在他背上。
是、是馬速太疾,她不得不如此吧?
絕不承認身軀正可恥地騷動,他思緒飛快轉著,才想讓馬蹄緩一緩,卻感覺到她下巴挲過他的背,似抬起臉蛋,將唇兒努力湊近他耳後。
然後她揚聲,把話問得很清楚——
「我想跟你求親,鄔爺願意不願意?」
嗄?!鄔雪歌十指發勁,猛地扯住韁繩!
啪啦啪啦啪啦——韁繩竟應聲而斷,在他掌中碎成好幾小段!
這一手使得太霸道太突然,駿獸被勒得銳聲嘶鳴,兩隻前蹄離了地高高揚起,那是活生生要人仰馬翻了的勢態。
可憐坐在馬背後座的姑娘,她雙手一滑,瞬間遭甩落!
第5章(1)
鄔雪歌鬆手棄馬,長臂一探,以一個極刁鑽的角度撈回她下墜的身子,再拿自個兒當肉墊,摟著一身細皮嫩肉的嬌軀落了地。
伍寒芝嚇得容色瞬間慘白,不是因為墜馬,而是她眼睜睜看見馬匹厚實有力的前蹄踩落在他肩背上。
馬正發狂,那一下非比尋常啊!
她嚇得雙眸滲出淚珠,卻被他摟著往旁邊滾出好幾圈才止勢。
「鄔雪歌、鄔雪歌——」她七手八腳爬出他臂彎,連名帶姓緊聲喚,小手不住往他的頸項和肩背處摸索。
「你說什麼?說了什麼?!」鄔雪歌爬坐起身,瞪著她直問。
「我……什、什麼?鄔雪歌,你怎麼樣了?你、你……」
「你到底說了什麼?!」
「沒事,原來沒事的……好好的,沒事……沒事……」一團混亂後才知原來小覷他了,還好無事,還好,是自己小覷了他。伍寒芝一屁股跌坐,重重吐出口氣,此時心神一弛,淚掉得更狠,她沒有費事去擦,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在哭。
鄔雪歌都看傻了,喉頭鯁住,好半晌才想通是怎麼回事似,拿大掌去挲她濕漉漉的臉,紅著臉粗聲粗氣道——
「就那兩下馬蹄子我還挨得住,比搔癢強不到哪邊去,你哭個啥兒勁?我好端端沒死沒傷,你幹什麼哭喪?這淚也流得太……」他突然止聲,因脖子上掛著一雙藕臂,姑娘家投懷送抱撲過來,怕他消失不見般摟了個死緊。
兩具身軀緊貼,兩顆心劇烈撞擊。
鄔雪歌沒有回抱,虛張的雙臂一直空懸,直到懷裡人兒鬆了手勁緩緩退開,他才挺笨拙地動了動臂膀,也不知想幹什麼,非常後知後覺,也十分徒勞無功。
相較之下,姑娘家比他勇敢太多。
「對不起……我、我僅是想問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在一塊兒?」伍寒芝跪坐在自個兒腳跟上,抓著衣袖抹臉,雙腮異常紅赭。
又被直勾勾、毫無掩飾地問一次,鄔雪歌都不知該答什麼,她卻又道——
「我是伍家堂的守火女,不得嫁出,遲早都得尋個男人在一塊兒,說好聽些是坐宅招婿,其實不一定要一起過活,就是……找個男人傳承伍家香火,可我都快二十三了,一直也沒有合意的人選,我……我雖然長得不頂美,沒有菀妹那般的天姿國色,也沒有菀妹溫馴柔順,但我會改改自己過分剛硬的脾氣,我——」
她哪裡過分剛硬了?
「你千萬別改!」鄔雪歌口氣陡狠,瞳仁裡的藍火竄大。
見她表情怔忡,他不由得咬牙問道:「因為我對你西海大莊大有助益,一個能打一群,所以才選上我嗎?」
伍寒芝沒想騙他,點點頭。「也是,也不是。」
「說清楚!」他濃眉擰起。
把他倆甩落地的駿獸已恢復尋常,繞在一旁低首覓食,伍寒芝纖指下意識輕樞,在石頭縫裡樞出一把青草,這是冬季裡難得的鮮味,引來馬匹嚼食。
她撫著馬鬃,聲若歎息——
「守火女的婚事再不定下,怕是如今日這般的禍事還要發生。域外歐陽家幾次來擾,情勢一次較一次嚴峻,這一回帶走菀兒藉以挾持我,按歐陽瑾的意思是想強娶,若今夜馬車真進了他的地方,也許……很可能……菀妹受我所累,也要被人欺負了去,歐陽瑾可能以為這是一石三鳥之法,既得美人,也迫我低頭,屆時能不能得那三百多帖藥單已非重中之重,緊要的是,透過伍家堂就能控住西海藥山和大莊……」
伍寒芝摸摸仍微濕的臉,揚唇的樣子很是靦眺——
「可他是小瞧我了,伍家堂的守火女即便落到最不堪的境地,什麼都失去,也不會拿整個西海大莊作陪。」
最不堪的境地、什麼都失去……遭強娶強逼、踐踏尊嚴、女兒家清白受辱等等之類的事一下子全掠過腦中,鄔雪歌齒關緊得格格作響,不是不知她若落入對頭手裡會遭什麼罪,只是此時再想,氣得更狠,都覺輕鬆放過那個姓歐陽的著實太便宜對方。
沒關係,來日方長,山水有相逢,總能再請對方吃幾頓「好的」。
伍寒芝靜了會兒又道:「這兩次全賴部爺出手,才能迅速扭轉局勢,鄔爺的實力強悍,倘能將你拉攏進西海大莊,那不是如虎添翼而已,更像得了根定海神針,很令大夥兒心安。」
「就為了讓你那一大莊子的人心安,你、你求我當上門女婿?」都不知他兩片俊頰是氣紅的還是其他什麼原因,紅到膚孔隱隱冒熱氣。
「不僅僅為了大莊……」她抿抿唇瓣,鼓起勇氣迎視那雙發怒的藍瞳。「也是我自己的私心……我很……我是說,我會一直想著你,自相識以來,時不時會牽掛著,想你人在何處?是否餓著肚子?可不可能再見?」
臉蛋紅到滲血似,但說出來了,心頭彷彿輕鬆了。
「你很好,是很好很好的,我很心悅你……雖是招婿,但會待你很好的,你什麼也不必做,真的,就是……就是男的、女的在一塊兒而已,不會有誰拘著你。」
心臟跳動劇烈,每一下都能撞疼他的胸骨。
鄔雪歌微張著嘴,竟吶吶不能成語。
「這樣的事由女子親自開口是挺不成體統,可我不想錯過鄔爺,總得問問才好。」睫上猶沾淚,有些模糊視線,她小手微握,用掌根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