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遠踉蹌了下,頭皮陣陣發麻。
有喜……他有子嗣了,但他卻沒有半絲喜悅,因為她肚子裡的孩子可能會成為她的催命閻羅!
「如果不要那個孩子呢?舍下那個孩子是不是就有法子?」殷遠毫不考慮地道。
周呈曦和周呈陽微愕地對視一眼,意外他竟然毫不猶豫的捨掉孩子,但盡避如此——「我沒有任何把握,因為從未遇過這種狀況,周家人都知道凌春的體質特殊,有呈煦隨侍在側,凌春根本不會有機會喝下解毒湯。」
殷遠握緊了拳頭,只感覺到拳頭的冰涼。原來這就是凌春說的弱點,為何當初她不肯告訴他?如果她說了,他就可以告訴她宴席上的習慣,就不會發生今天這樁事了!
惱恨的回想,他突地頓住,想起她說過他能少知一事較妥……彷彿意味著如果有一天她出事,他不會有任何嫌疑,這豈不是意指她有防心,可這是周家人才會知道的秘密,為何——
「全都是因為你!」一直站在門邊的周呈煦壓抑到極限,衝向前一把揪住殷遠的衣襟,殷紅的大眼裡滿是淚水。
「我……」殷遠滿嘴苦澀,想解釋卻覺得說得再多都無用,如果無法讓她康復,再多解釋都是卸責。
「老四,你冷靜一點!」周呈陽上前勸阻。
「都是他!他一連娶了六個妻子全都亡故,如今就連凌春都出事,分明就是他命裡克妻!」
周呈煦的怒火猶如一把火光,照亮殷遠遺忘的要事,教他想起自己早沒了姻緣線……沒有姻緣,何成夫妻?強作夫妻,終須一死。當初周奉言告訴他時,他半信半疑,直到第三任妻子死去後,他才姑且一試娶了第四任妻子,果真不出半年又無故死去,讓他接掌了第四任妻子娘家的產業……當時他還沾沾自喜,藉此法又迎了第五任、第六任……都是他精挑細選,家底豐厚的女人。
他毫無愧疚,因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用這法子接掌了妻子娘家的產業,站穩了他富戶的地位,脫離了軍火商的身份。
就連迎娶凌春也是貪圖她府上的藥材……以往不曾愛過,他壓根不管妻子會落得什麼下場,可如今,他愛她啊,但他卻成了她的催命閻羅!
他瞠圓眼,驀池減道:「給我紙筆!」
「嗄?」
「我寫休書,快!」
「你這當頭竟要寫休書?!」周呈曦惱火的衝向前要打他。
「我沒有姻緣,強要姻緣只會害死妻子!快給我紙筆,只要寫了休書,凌春不再是我的妻子,誰敢催命!」
周家三個兄弟面面相覷,然在這危急存亡的當頭——
「我去拿。」周呈陽應了聲,踏出房門。
殷遠瞧歲賜還守在門外,啞聲道:「歲賜,立刻要莊老上藥材行把五靈脂和酸刺子找來,一個時辰裡要!」
歲賜咬了咬牙,應了聲,大步流星離開。
一會,周呈陽取來文房四寶,殷遠坐在桌前,提筆腦袋卻是一片空白。
「寫殷某無福,未能與周氏再續情緣,此書一下,夫妻情緣終散,從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寫!」周呈陽沉聲命令著。
殷遠握筆猶如千斤重,一筆一挑,寫得萬般艱難。
吃到苦頭了,許是他的報應,他怎能忘了自己作了多少孽,還以為自己能夠得到渴望的幸福?
沒有,在他連自己都捨棄不要時,他就注定一無所有。
第14章(1)
說來也玄,當殷遠寫好了休書之後,周凌春的脈象稍稍轉好了些。
這突來的轉變,教眾人莫不相信殷遠有克妻之命。
殷遠自嘲地笑著,看著她稍有血色的臉,卻不敢再碰觸她,哪怕只是站在床邊,也不敢久留。
沒多久,歲賜將他所吩咐的藥材取來,一併交給周呈曦。
「週二爺,這藥材就交給你了,寧要保住凌春也不惜捨棄她腹中的孩子。」殷遠毫不憐惜地道。
周呈曦心情五味雜陳地接過藥材,想再跟殷遠說什麼,他卻已是退上幾步。
「我先告辭了。」殷遠走到門外,像是想起什麼又回頭叮囑。「如果可以,待凌春穩定時,能否差人告訴我一聲?」
「可以。」周呈陽一聲應允了。
「多謝。」他再看了她一眼,像是要將她烙在腦海裡,一回頭走得絕決。
不能再待下去了,誰知道是不是連他待在這裡都足以害她致命。
「爺……」歲賜面有擔憂地跟上。
殷遠擺了擺手,快步走在前。他說不出話,不能說話,話一旦出口就怕淚水跟著決堤,可笑的是,他是最無資格落淚的那個人。
這是他該承受的,只要她能活下去已是老天對他的厚愛了,他別無奢求。
幾日之後,周凌春醒來,看著熟悉的擺設不禁眨了眨眼,想起身卻覺得自己渾身無力。
怪了,睡太久了嗎?
是說,她怎麼回到周家了?這裡分明是她的房間啊,她為什麼會在這裡?她微皺起眉,回想了下,驀地張大眼,想起和殷遠去徐家食宴,她和大伙聊古樂譜聊得正開心時,順手拿起矮几上的茶湯,喝了一口……
那茶,一如她當初死去前所喝的一樣。
為什麼還是不肯放過她?
「小姐,你終於醒了!」門開,周呈煦端著藥走來,見她垂眼像在想什麼,激動的走向前。
「四哥。」她揚開虛弱的笑。「二哥好大的能耐呀,竟能將我從鬼門關前拉回。」
「是啊,二哥想著配藥想得發都快白了。」周呈煦將藥碗擱下,欣喜若狂地道:「等我一下,我去跟二哥說一聲。」
「啊……」四哥幹麼跑那麼快,害她都來不及阻止。
她還想問她家相公啊……也得跟她家相公說一聲,否則他肯定會擔心的。
「凌春!二哥的心頭肉啊——」
她側眼望去,真被周呈曦半瘋羊狂的模樣給嚇到。「二哥,我沒事,你別擔心。」
「你沒事了,我有事啊!我的心好痛,直到現在還痛著。」周呈曦身上穿的還是那晚穿的衣袍,都已經泛黃發縐了。
「二哥,我醒了,肯定就是沒事了,就說二哥的醫術了得。」她哄著他,朝他身後看去,跟著進房的是周呈陽和周呈煦,最後頭的則是周錦春和周繡春……「二哥,我家相公不在這裡嗎?」
「他……」周呈曦嘴動了動,不知道該不該全部吐實。
周凌春難得見他說話吞吞吐吐,正要追問,周呈陽已經沉聲道:「殷爺有事忙著,要咱們照料你。」
「喔。」也是啦,誰要他財大業大,不忙才怪。「那就托人跟他說一聲,省得他擔心。」
「我待會會親自走一趟殷府。」
有周呈陽的保證,她放心多了。
周呈曦見她沒再追問,端來藥碗,微攙起她。「把這帖藥再喝下,看明兒個狀況如何,我再琢磨著怎麼下藥。」
「有勞二哥了。」
「說那什麼話?你是我的妹子。」
她虛弱地笑了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可惜,喝了藥之後,她又昏昏沉沉的,沒能想出個結果便再度沉沉睡去。
待她再清醒時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不過相較之下,身子似乎有了點力氣,不至於連動都動不了。
她眨了眨眼,看向一旁,窗外射入些許光芒,大概已是晌午,周呈煦就在臨窗的榻上閉目養神,瞧他一臉疲憊,她也不忍心喚他,只是疑惑為何這次醒來還是沒瞧見殷遠。
是他還在忙,還是她醒來的時間總這般不湊巧?,
想來,是殷遠見狀況不對,趕緊將她送回周府讓二哥醫治她,倒沒想到二哥真能及時救她一命,只是為何二哥沒追問她喝下解毒湯的事?
對了,這就是她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就算殷遠跟他們提過了,但他們難道都沒起疑,沒發覺兇手就在府裡?
她的弱點唯有周家人才知道啊。
聽見房門推開的聲響,她本要張眼卻聽見——
「小聲點,不知道凌春在靜養嗎?」本在閉目養神的周呈煦低聲斥道。
「我又不是故意的,犯得著這麼凶嗎?」周繡春沒好氣地道。「凌春姊是你妹子,難道我就不是嗎?」
「你是,但你從小不需要人擔心。」
「怎麼,不需要被擔心的就注定得被冷落?」
「你……」
「四哥,繡春。」周凌春佯裝才清醒,打住兩人未竟的話。
「嘿,二哥真是神人了,他算過,說你在掌燈之前定會醒來,這會覺得如何?想不想吃點東西?三哥昨兒個晚上才和人到翻江裡抓了一些墨魚回來呢。」
「……六月了?」周凌春難以置信地道。
墨魚最早也得要六月時才捕得到,徐家食宴那是五月初耶。
「嗯,二哥說你虛耗太多,所以才會老是昏睡。」
周凌春話到嘴邊,但瞧周繡春在旁,於是轉了話題。「對了,四哥,我家相公沒有來探望我嗎?」
「他……」
「他休書都寫了,還來探望你做什麼?」
「周繡春!」爆開的惱意讓周呈煦的娃娃臉覆上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