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春怔愣著,疑惑自己聽見什麼……休書?為什麼相公寫了休書?
「我說錯了嗎?凌春姊又不是孩子了,還瞞著做什麼?她早晚會知道,長痛不如短痛。」
「你說夠了沒,別逼我打人!」就算要說,也得要等到凌春的元氣再恢復一些,要知道她之前可是命懸一線,好不容易拉回的一條命,豈是短短一個月就能補回原樣?
二哥說了,至少得用一年的時間,而且這期間絕不能大喜大悲,再重創一次元氣的,她挑這當頭說分明是要逼死凌春!
「我又沒說錯!」
「好了,兩個都別吵!四哥,你不准開口,到一邊去。」周凌春一動氣胸口緊了起來,就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但她還是執意要問。「繡春,為何你姊夫寫了休書?」
「我怎會知道,那晚姊夫把你送回府,在場的就只有三位兄長和姊夫,當晚姊夫就寫了休書,離開之後就不曾再踏進家裡了。」
「當晚……」為什麼?她想不出有任何理由讓他這麼做。
「這事問四哥,反正他在場,不過我猜想你無端喝了解毒湯,該不會就是姊夫和徐當家共謀的。」
「不可能!」她想也不想地道。
「要不,為何姊夫當晚無端寫了休書,而昨兒個城裡還傳出姊夫要迎娶徐當家呢。」
「周繡春!」周呈煦簡直想要將她活活掐死。
從沒見過一個女人這般不長眼又不長腦袋的!什麼話能說不能說,難道她真的一點都分不清楚嗎?
周繡春一雙大眼橫瞪過去。「你吼那麼大聲做什麼?!還是你逼姊夫寫休書的?外頭都傳說姊夫克妻,姊夫休書一寫,凌春姊的脈象就好轉了,要說是巧合,也真是巧合得教人心驚膽跳了。」
「你給我閉嘴!」
房門突地被推開,周呈曦鐵青著臉走進,周繡春嚇得趕忙縮到一旁。
「這是怎麼著?在前頭都聽見你倆的聲響了,不是說了凌春得靜養,一切得靜,你們這是在幹麼?」周呈曦狠狠地怒瞪兩人,半晌臉色稍霽地走到床邊,勉強揚笑道:「凌春,別多想,現在你得要好生靜養才成。」
「二哥,我要見殷遠。」
「凌春……」
「他如果不來見我,我去見他。」
「在胡說什麼,你現在根本不能下床,你——」周呈曦歎了口氣。「凌春,你肚子裡有孩子,你得要安胎。」
「孩子?」她瞠圓眼。
「是啊,為了孩子你要忍耐一點,因為屆時生產會耗掉你不少血,所以你得要趁現在趕緊補點元氣,懂不?」
「……殷遠知道我懷了他的孩子嗎?」
周呈曦頓了下,哽在胸口的那口氣好半晌才吁出。「他知道。」
周凌春困惑地皺起眉。「為什麼他明知道卻還寫了休書?」為何她一覺醒來,人事全非?
「他……」周呈曦頭痛的說不出話。
如果照實說,凌春得知殷遠是為救她而寫休書,那麼凌春永遠也割捨不下這段情,而要他鐵著心腸說謊,他無所謂,但就怕凌春承受不住。
「二哥,我要見他、我要見他……」她要問他為什麼不要她。
「見他又有什麼用,他下個月就要迎娶徐當家了。」
周凌春胸口一窒,覺得自己快要呼吸不上來,渾身冰涼得似要死去。「怎麼可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破碎喃問。
「也許那徐家食宴就是他和徐當家設的局,是存心要害死你的。」周呈陽昧著良心,順著周繡春的猜想。
「不是!我在食宴上喝的是黑豆甘草湯,不是一般的甘草湯。從小我跟著爹娘參加大小食宴,豈會不知道宴上會放解毒湯?可就算放也是一般甘草湯,傷我也是有限。」她是因為如此才放大膽喝的,豈料竟讓她喝到一模一樣的味道!
周呈曦怔了下。「怎麼可能……誰想害你?」他這才發覺古怪之處,藥物相剋,但要致命,份量得放到十足,而且缺一不可,這事只有周家人才會知道……會讓周家人得知,就是為了避免讓凌春誤食啊!
周呈煦聞言,大眼望向躲在角落的周繡春,就連周呈曦在第一時間也認定兇手是她。
「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我?不是我,傷了凌春姊,對我有什麼好處?!」周繡春一臉委屈地吼道。
「你們在說什麼?」外頭周呈陽和周錦春相偕走來,見裡頭劍拔弩張的氛圍,立即環顧眾人。
「沒事,繡春多嘴,把殷遠下個月要迎娶徐當家的事說了出來。」周呈曦以眼示意要周呈煦別道出方纔的事。
周家有鬼,現在還不能打草驚蛇。
「繡春。」周呈陽不甚認同地斥道。
周繡春扁著嘴,滿臉委屈地跑到外頭去,周錦春見狀只能趕緊跟上。
「三哥,我要見殷遠,你帶我去殷府好不好?」周凌春啞聲央求著。
周呈陽歎了口氣,坐在床頭。「凌春,你現在的身子骨不能隨意移動,除非你不想要你肚子裡的孩子。」
「我……」
「孩子是無辜的,是周家的骨肉,是我的外甥,我會視為己出的疼愛,而你現在只需要靜心安胎,其它的都不要多想。」
「我怎能不想,三哥,我一覺醒來天地變色,早知如此,不如讓我一睡不醒。」何必再跟小鮑子做什麼約定,她那時早該死了,如此一來就不會連累任何人,更不會讓她明白愛上一個人,會讓人如此傷痛。
第14章(2)
渾渾噩噩,周凌春總是半夢半醒,意識像是飄浮著,明明活著,但虛浮得像已離世,教她沉在夢裡不願醒。
睡著多好,她不用想,不會痛,就這樣長睡不起該有多好。
「凌春姊,該起來用膳了。」
周凌春蝶翼般的長睫輕眨了幾下,虛弱的張眼,就見周錦春坐在床畔。
「我吃不下。」
「凌春姊不能不吃,不然肚子裡的孩子怎麼熬得下去。」
一想起腹中胎兒,就算一點食慾皆無,她還是強迫自己坐起身,接過周錦春遞來的鮮魚粥。
「凌春姊,待會我替你梳發,好不?」
周凌春食不知味地吞下鮮魚粥,緩緩抬眼——
錦春是個相當秀麗的姑娘,有雙迷濛的大眼,無辜的俏模樣,早在年前就有媒人上門說媒,但都被錦春給回絕,而她向來由著錦春姊妹們決定自個兒的親事,希望她們可以覓得如意郎君。
「凌春姊,你怎麼這樣看著我?」周錦春笑得僵硬的問。
「錦春,你覺得我是個怎麼樣的人?」她吃著粥,狀似漫不經心的問。
「凌春姊是個極好的人,古玩鑒賞是凌春姊教我的,要不是凌春姊肯教,依我這庶出的身份根本沒資格進鋪子。」
「就這樣?」
「凌春姊,我不懂你的意思。」她遲疑地問著。
「我覺得我們都是周家的女兒,既然是周家的女兒,不分嫡庶都能進鋪子,對不?」錦春和繡春是她小舅的妾所生,所以從小兄長們對待她們的態度有所不同,而她竟直到最近才發現。
「是如此。」
「我呢,可能從小都跟在兄長們身邊,行事有點大刺刺,有些事也不太去想,但近來我總想為什麼我沒有多花點心思在你和繡春身上。」如果她多花點心思,是不是結果就會不同?
「沒有啊,凌春姊待我和繡春如親妹,尤其戰亂時,長輩們走避不及亡故,凌春姊帶著我和繡春一起逃,給我倆容身之處,我們都很感激的。」
周凌春閉著眼,聽著她軟軟細細的聲音,不禁掀唇苦笑。「但我想,我行事總有不及之處,好比我為了街坊到處調糧卻依舊受盡謾罵……錦春,你說,這是為什麼?」
「自然是街坊們不知好歹。」
「所以我沒有錯?」
「凌春姊當然沒有錯。」
「那為什麼會有人陷害我,欲置我於死地?」她一字輕過一字,水眸噙著痛苦地問。
周錦春暗抽口氣,唇微顫了下,道:「食宴上有解毒湯不是特例,凌春姊不要胡思亂想。」
「是我胡思亂想了?!」
「是、是啊,沒有人會陷害凌春姊的。」周錦春勸著,卻已經不敢再看她。
周凌春笑瞇眼,道:「是啊,又不是天大的仇恨,怎會有人欲置我於死地,是我胡思亂想了。」
周錦春隨口應著,看她吃完粥,正欲收碗時卻被她一把扣住了手腕,驚慌的抬眼只對上她盈盈笑意。
「錦春。」
「……嗯?」周錦春手心直冒著汗,心跳如擂鼓。
「如果有天我不在了,大朝奉位置是你的,屆時三哥會好好的輔佐你。」
周錦春怔愣半晌,像是突地清醒,尖聲說:「姊不會不在,大朝奉是姊,姊不要再胡思亂想了,趕緊休息吧。」話落,抽出了手,收拾了桌面,逃也似的跑了,一刻也不願多做停留。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周凌春疲憊地笑著。只要她有一丁點的心虛,一丁點的愧疚,她就可以既往不咎,她真的可以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