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總監。」
她向允淮投來一眼,是說再見,也是提醒著兩人的約定,輕快轉身,以瑄笑著奔向人群。
「她很有趣。」允淮說。
「你被吸引了?」
「她說,跳舞不需要準備,就像小鳥不需要做飛前練習,花朵不必為了綻放美艷而準備,黃鶯不必先吊嗓子,才能引吭高歌。她的話和妳的專業認知有落差。」
「所以囉,我說她是天才。不過兒子……」
「有話直說吧,不必用頓號來表現出欲言又止。」他把眼光從以瑄的背影處調回來,轉向母親。
「她才十七歲,未成年。」母親說。她再開放,都不會同意兒子誘拐未成年少女。
十七歲?總有滿十八的時候吧!
笑笑,他揮手,從後台往外走,只不過,他沒要打電話給教授,他只是走到對面,買一束花,一束粉紅色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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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以瑄美得教人離不開眼。
一舉手、一投足,她不曉得什麼是自信,卻處處散發自信。
她是展翅小鳥,她在舞台上為自己圈劃自由,舞蹈是她的幸福、她的夢想,她並不如旁人想的那麼在乎出名,也許跳舞之於她,真的只是單純為自己的快樂而快樂。
雖然從小耳濡目染,也許是男孩子吧,母親從未想過要允淮學習舞蹈。
相對的,他對舞蹈並不感興趣,甚至很多時候,他認定舞蹈是種瓜分母子親情的東西,但今天,看過以瑄的舞,他有了新想法。
凝睇她的動作舞步,他學會享受藝術帶來的平和幸福。
原來,不單單舞者能在舞蹈中充分享受,觀眾也能在舞蹈間享受肢體所形成的華麗盛宴。
一曲一曲又一曲。在「天藍」裡面,以瑄穿著藍色舞衣,迅速在舞台中間飛躍,十幾個或二十幾個旋轉,看得他目不暇給。
沒有半分勉強、沒有絲毫疲累,她是行雲、是流水,演活了夏日午後的鄉間,他幾乎能聞到花香味,幾乎能聽見鳥鳴啁啾聲。
在卡門舞曲裡面,她是個高貴艷婦,俐落地甩動裙子、俐落地揮扇,她的不可一世落入觀眾眼底、心底,她不是驕傲女生,但舞台上的她掛起面具,詮釋一種連她自己都不太懂的心情。
裙浪陣陣,她的風情、她的嫵媚,在卡門舞曲裡盡現。
最後,是民族舞蹈,六月茉莉做背景音樂,小小的她,綁了兩根及腰長辮,拿著竹藍,輕快嬌憨。
原來她的頭髮這麼長,剛剛梳了髻,不曉得長度,現在兩根辮子,隨著她一蹦一跳,跳盡生命力量。
淺淺的笑,笑得甜蜜盈眶,原來,笑開懷的她,有兩個深深的酒窩在臉龐招搖。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被蠱惑了,在她的舞蹈裡、在她甜甜的笑容裡。
他喜歡她,是的,很喜歡、很喜歡,比口頭所能形容的更喜歡。
允淮忘記母親的提醒、忘記她未滿十八歲,他在這一刻,愛上她,沒有異議。
謝幕時,他衝到以瑄面前,將粉紅玫瑰交到她手中。
「打電話給我。」他指指花束上面的卡片。
以瑄點頭。
「如果妳不打電話,我會等得很心焦。」
被允淮吐出的暖暖氣息籠罩,以瑄臉紅心跳,那失速的頻率呵……是她從未有過感受。
「你在騷擾我們家小姐嗎?」隨身保鑣阿傑隨著獻花人群上台,看見允淮湊在以瑄耳邊說話,直覺地,粗臂一擋,將允淮擋在身外。
「阿傑,你做什麼?」從不動怒的以瑄鼓起腮幫子。
「小姐……」
「你快下去。」接過他的花,以瑄催促阿傑離開。
「我先下去,記得我們的約定。」允淮握握她的手,朝觀眾席走去。
第二章
假使,在交往當初,我知道自己的存在,帶給她的傷害比幸福多,也許我會謹慎一些,別貿貿然向她示愛。
我不知道,她出門見我一次那麼困難,不知道愛我,她必須承受那麼多苦難,在我不知道的期間,她已經為了愛我,犧牲無數。
我哪裡值得她義無反顧地愛我?
她幾乎沒有多做任何考慮,就決定配合我的所需,第一次約會她配合我,第二次、第三次……第無數次約會都是如此,然後在無數次之後,我認定,配合我是她最喜歡做的事情。像這種一面倒的愛情,她太吃虧,而我……占太多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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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輕快、神情愉悅,以瑄回到家中時,以鉉正坐在客廳中央。
跳進大哥懷裡,雙手勾住他的頸項,她在大哥身上賴半天。
「那麼開心?表演得很不錯?」以鉉揉揉妹妹的長髮,拉她坐進自己膝間,她是他的寶貝,是他最甜蜜的負擔。
「小姐是所有人裡跳得最好的。很多人送花給小姐,有女生也有……男生。」阿傑意有所指地說。
「以瑄有仰慕者了?」以鉉沒聽出阿傑的「意有所指」。
「不要聽阿傑亂說。」
臉貼在大哥胸口。「哥……」
以鉉摟過以瑄,他得意驕傲,也許以瑄是溫室花,但這朵花由他親手培植長大。
「嗯?」
「哥,當閃光燈聚集在身上,我知道自己的身影將在觀眾心底投下石子,激起一圈圈漣漪,也許若干年後,他們還會想起你、想起自己的歲月軌跡。」
她的身影也會映在關允淮心底,對吧?
「真的很喜歡跳舞?」以鉉捧起她的臉問。
「前輩子我『肯定』是個舞蹈家,為舞蹈而生、為舞蹈而死。」她說得篤定。
以鉉學她的口吻回答:「爸爸聽見『肯定』很難過。」
提到父親,以瑄神色黯然,她很怕父親,一向如此。
「喜歡跳舞就專心跳,跳出成績,爸自然沒有反對的道理。」他安慰她。
「嗯。」她點頭。
「快去洗澡吧,李太太替妳準備了消夜。」
「哥,晚安。」她跳上樓梯,一階一階,動作輕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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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吃兩口消夜,她便拿起允淮給她的小卡片。
該不該打電話?快十一點半了,這時間打電話會不會沒禮貌?可她實在好興奮,興奮得不想再多等。
撥出兩個號碼,很快地,她把電話按掉,手機壓在起伏的胸口,微微喘息。
太主動了吧,主動的女孩子得不到男生珍惜,還是明天再打,可是明天……會不會經過一個晚上,他就忘記她,忘記今日的賭約?
也許,他的提議不過是一時興起;也許,機會稍縱即逝;也許……也許到了明天,遊戲翻盤,今日訂下的規則,明天統統不算。
打電話吧,即便是自作多情,至少今夜,他還記得她,記得他送出手的粉色玫瑰。
感覺是種易起變化的物質,放太久不去搭理,待回首,它已揮發昇華,尋不著半點痕跡。
打電話吧!
以瑄把熟背的號碼再次默記,拿起手機,緊盯起螢幕,一個號碼、兩個號碼……她的心跳在轉瞬間急促,幸好,她的心臟一向不錯,否則這樣的等待,會等得她心臟病發。
終於,允淮接起電話。
「喂,關允淮,請問哪位?」
「你、你好,我是趙以瑄,你在忙嗎?」她說得戰戰兢兢,握住話筒,指尖輕抖。
乍聽她的聲音,正在寫報告的允淮,立刻離開電腦桌。
「我還好,妳呢?怎麼沒休息,不累嗎?」才見一次面,他關心起人家累不累?這經驗對他而言,是嶄新,也是特別。
「不累,上台讓我很興奮。」
他聲音中流露的驚喜,鼓勵了她繼續,笑靨攀上雙頰,彰顯她的快意。
「恭喜妳演出成功。」允淮說。
「我成功了嗎?」以瑄甜甜的笑容暈在頰邊。
「跳得不壞,但有缺點。」他說謊,為騙得她一個約會。
隔著電話,以瑄看不見他的眼底寫滿狡黠。
「請告訴我,我的缺點在哪裡?」她願意為他,更正所有的不完美。
「行,妳先答應我的約會。」
對啊,就是約會,她擺在胸口不敢提的兩個字,咬唇,她在電話這頭笑得愜意。
「怎不說話,妳不方便出門?」他想起她的未滿十八。
是不方便,她有個叫阿傑的背後靈,他習慣把所有接近她的男人當成假想敵。
「不會。」她口是心非。
「明天晚上見面,好不好?」
明天晚上……她在腦中計畫如何打發阿傑,辦法未出爐,她先硬頭皮答應。
「好。」以瑄答。
「我去接妳?」
「不用。」她飛快阻止他的慇勤。「我們家太遠,一來一往很花時間,而且,我想,你很忙吧!」她的借口有點破。
但,賓果,她猜對了,他的確忙翻天。「八點半,在華納威秀門口碰面。」
「嗯,八點半見。」配合再配合,她願為人生的第一場約會妥協將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