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女朋友啊,我不相信我的兒子行情那麼壞,學校裡,居然沒有女生喜歡。」
當然有女孩子喜歡他,不過追求異性讓他覺得很累,他認為,與其把時間投注在愛情上,何不把時間拿來讓自己進步?
何況經驗教會他,女人是種難應付的動物。
在未真正成為男女朋友之前,一切都沒問題,然一旦配成對後,她們便開始嫌你不夠體貼細心,她們永遠要你把精力花在無聊的風花雪月上面,聖誕節歸她們、情人節歸她們、中秋節、復活節……似乎要佔滿男人的每分時間,才算是真正的愛情。
他厭倦這種戀愛模式,甚至不排斥企業婚姻,愛情對他而言沒有那麼重要,眼前,他只想盡快接手父親的公司,讓父親休息。
「等我把書念完再說。」搖手,他敬謝不敏。
「到時你都幾歲了?王叔叔說要把女兒介紹給你,找一天出去吃飯好不好?她和你一樣學經濟,有共通話題可聊。」
「同科系?妳想幫我找人複習功課?」結婚可以,四、五年後再談,至於談戀愛,算了,他沒心情。
「說什麼話,那女孩子我見過的,真的很不錯。」母親鼓吹。
聳肩,他沒意願。「有空再說。」
「再說再說,每次都這樣敷衍我,你就不能大氣一點,點頭說好?你知不知道我會擔心,知不知道我和你爸爸……」
截下母親的話,允淮舉雙手投降。「好好好,媽去安排,我一定配合。」
「太好了,我打電話給王叔叔。」彈指,對付兒子老公,她好像沒有過失敗記錄。
「是。」允淮無奈。
能怎樣?誰教她是母親,這是老天爺賦予她的權利。
「你要到前台看表演嗎?我把第一排中間位置留下來了。」她從包包裡找出貴賓票,交給兒子。
「我打個電話給教授,如果沒事的話,就留下來看媽的精心傑作。」
「這次的舞很有看頭哦!有古典芭蕾、民族舞蹈、西班牙舞、卡門、融合國際標準舞的現代舞,二十支舞碼,還聘請了五名國外編舞老師來指導。」
「聽起來很盛大。」
「對啊,而且舞團裡招進新舞者,有個很有潛力的年輕女生,我預估她將是明日之星,會取代呂葳,成為我們的新台柱。」提到趙以瑄,她有些興奮。
「這麼看好她?」
允淮望一眼母親,那是伯樂尋到千里駒的得意表情。
「之前,她只在學校和舞蹈社裡學舞蹈,未正式加入舞團參與表演。這次,我破例讓她在三支舞碼裡擔任主角,當主角人選公佈時,很多團員都表現出不滿,他們對她處處挑剔、找她碴。我以為她會退縮,沒想到她居然不畏懼,向不友善的團員保證,自己能把角色詮釋好。」
有意思,這種事允淮從小到大聽多了,他瞭解舞蹈界這個小圈圈裡有多麼強烈的競爭,菜鳥居然敢挑戰一群老鳥,厲害。
「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
「所有人都欺負她,和她合作的舞者甚至故意不接牢她,害她摔跤。」
「後來呢?」允淮猜。
「她有個隨身保鑣,見她摔倒,馬上搶過來要找人打架,她勸住了。她告訴惡整自己的搭檔:『如果你要用這種力道接我,請讓我事先知道,我會靠自己的力量落地。』」
「真大膽,嗆聲?」未見面,允淮已開始佩服她。
「對,她的搭檔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差點兒下不了台。不過,她成功了,三個月的密集訓練證明我的眼光沒錯,她是可造之材。」
「這麼行,她叫什麼名字?」問這話同時,他們正好踏進後台。
母親指指角落的椅子,說:「就是她,趙以瑄。」
從他的角度望去,看不見她的全貌,只看得見藍色舞衣映著她的皙白肌膚,和她不同時下女子的優雅坐姿。
她低頭玩弄手機,偶爾微笑、偶爾皺眉,想像力自在奔騰,不受局限。
「嗨!妳好。」允淮走近她,沒想過自己的招呼是否突兀。
被驚擾,以瑄抬眉。
一眼,簡簡單單的一眼,以瑄像觸電般,發傻、愣住。
他含笑的雙眼、溫和的笑靨,他那神采飛揚的濃眉……他們認識嗎?他們熟悉嗎?是前世?是今生?他們之間存在著怎樣的關連?為什麼一見他,她的心落入無底深淵?慌……
找不到原因理由,直覺地,她想起身,對他說一聲「好久不見」,問題是,不可能啊,她沒見過他,從來就沒。
怎麼回事?她不懂,真的,只是一眼……恍若她已等過千百年,等得心力交瘁,就為著等待這一眼,這一眼讓她的存在有了新定義。
心狂跳、呼吸窘迫、手顫抖,她咬唇,極力控制呼吸,扭絞雙手,企圖穩定情緒。
她不理解自己的翻湧情緒,不理解怎地一個四目交接,交接出她滿腹溫馨。
同樣的感覺他有,他不曉得那是不是叫作前世今生,是不是他們在前世裡有了糾纏,這一生必得重遇,接續未完戀曲。
「妳是太緊張,還是處於迷茫狀態?」允淮鎮定心情問。
迷人的深邃眼睛、迷人的從容自在、迷人的完美五官,迷人的他,迷人得教她不知所措。心在鼓動,非洲鼓聲進了腦膜,她想飛,飛進有他的世界。
「對、對不起……我似乎不認識你。」
對,她不認識他,卻似乎在若干世紀之前便對他熟悉;她沒見過他,但不過瞥眼,他的容貌便在她的腦海中烙下不滅。
「我叫關允淮,妳叫趙以瑄,現在我們認識了。」
他對她有好感,他不太對朋友說些無聊話,更不喜歡和陌生人攀談,而且在不到十分鐘之前,他才反對過女人的風花雪月,並將女人歸類於麻煩物類。
但,這個趙以瑄勾起他所有興趣。
為什麼呢?因為她很有本事,在這麼吵鬧的環境裡,勾勒出一片寧靜詳和;因為她的存在,使整個後台變得優雅高尚;因為她才說兩句話,軟軟的嗓音便收服了他的心?還是……還是自己對她那不明所以的熟悉?
好吧,找個理智原因,他承認自己被她的清靈美麗、她不屬於人間的脫俗氣質,深深吸引。
「你怎麼曉得我叫趙以瑄?」她又問。
「妳的舞蹈總監、我的母親告訴我的,她還說,妳將是明日之星。」
笑開,柳眉彎出漂亮弧線,甜甜的蜜汁從嘴角漾開。「謝謝。」
「妳準備得怎樣?」
「準備什麼?」她沒聽懂。
「舞蹈啊,要上台了,會不會害怕?」他蹲下身將就她的高度,雙眼同她平視,他在她眼中看見未受污染的清純乾淨。
哦,懂了,她笑著搖頭。「跳舞是不需要準備的。」
「妳說了句很難理解的話,所有人都為這場表演卯足勁,準備再準備、練習再練習,一定要達到完美境界,才肯休息,妳居然說不用準備。」
「你的話才難理解,只要學會飛翔,小鳥還需要做飛前準備?你見過花朵為了綻放美艷,而做充足準備?你聽過黃鶯開口前,先吊嗓子,才引吭高歌?」
「說的好,妳是我見過最自信的舞者。」
「自信不好嗎?我跳舞只是為自己、為我的快樂、為滿足我……想自由的心。」
她太單純無知了,若世故點,她會曉得,心事只能對熟識的朋友說,不能對只見過一次面的陌生男子提。
「妳不自由?我以為我們腳下這塊土地,是自由民主台灣。」
搖開頭,以瑄不想就這個話題繼續。「你會留下來看表演嗎?」
「我……」他應該回答,還不確定,要看教授那邊有沒有事情,就像他對母親說的一樣,但他居然點頭了。
「我會。」允淮拿出門票亮亮。「第一排,正中央,如果妳跳得不好,我會清楚看到。」
「不怕。」搖頭,她說的是真心話。
「不怕什麼?」
「不怕你的眼光。」她說得認真。
「妳的意思是接下戰帖?」挑挑眉,他望她。
「我從不曉得跳舞是打仗。」以瑄又笑,他喜歡她的笑,甜甜的、濃濃的,像化不開的楓糖。
「打賭吧,如果妳跳得不好,妳和我約會一次,如果妳跳得很好……」
「怎樣?」
「處罰由妳決定。」
「處罰?剁手指、灌辣椒水、三刀六眼?」她沒被處罰過,只在阿傑租的黑道片子裡見識過處罰。
「妳講的不叫處罰,是滿清十大酷刑。電影看太多,會影響生心理發育的。」他的食指點上她的額。
「不然,處罰是什麼樣?」偏頭,她笑問。
「比方這樣……」
心念動,允淮拉起以瑄的掌心,輕拍一下,軟軟的手心貼在他掌下。他不是登徒子,但他不想放開她,電流竄過,襲上兩顆陌生心。
不過輕輕一下,她滿臉緋紅。
「兒子,你不是在調戲我的學生吧?」母親走到允淮身旁,拍拍以瑄的肩,對她說:「以瑄,去集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