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她不太確定華納威秀在哪裡,甚至不曉得如何讓阿傑忘記她的存在,但她篤定自己將在明晚的八點半看見他,看見他真誠笑容和無從解釋的熟悉與感動。
「妳還記得我?要不要我帶一個信物,證明自己是關允淮?」
「你記得我嗎?」以瑄不答反問。
「當然。」他答得理所當然。
「你認為我的記憶力不如你?」她俏皮問。
「我沒這樣說。」批評女人的智商是種自找死路的愚笨言行。
「為什麼你會記得我,我卻認不出你?」以瑄反問。
「妳只見我一面,我卻在舞台上,見了妳無數次面。」
他說、她笑,電話這頭,她不敢讓笑聲張揚。
原來呵……何必擔心主動被動、何必猜測他的提議不過一時興起,又何必害怕機會稍縱即逝?她的身影已刻進他心版了呀!
「我會認出你的。」她有自信。
「那好,別忘記,八點半,華納威秀,和妳約會的男人叫作……」
「關允淮。」她搶下他的話。
在一串共同的笑聲中,他們掛斷電話,這天晚上,手機取代了她抱習慣的洋娃娃,她在有他的夢中入眠,在有他的夢境中,看見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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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快點。」以瑄連聲催促。
「再快就要撞車。」阿傑說。
今天,小姐很怪異,整天都癡癡傻傻,想笑就笑得滿臉塗蜜,不笑就恍恍惚惚,連走路都撞到牆壁。
小姐會不會卡到陰?阿傑很擔心。
「十分鐘內,我要回到家。」以瑄近乎耍賴。
「十分鐘?」阿傑慘叫,他開的又不是極地特快車。
以瑄藏不住的笑意在酒窩間閃耀,她要早點出門,好到達那個從沒去過的華納威秀。
「小姐,妳要趕著去哪裡嗎?」阿傑問。
糟,她實在不擅長隱瞞心事。
「我明天要小考。」隨口敷衍,她的說詞爛到爆。
「小姐說,成功的舞者,觀眾只關心她的舞技,才不問她數學幾分。」
「我開始在乎數學成績了,不行?」以瑄惱羞成怒。
「行,董事長要是知道小姐要放棄跳舞,認真唸書考大學,一定很開心。」阿傑接話。
「誰說我要放棄跳舞?」以瑄瞪眼。「我回家後,你不准吵我,若是明天我考不到八十分,你要賠。」她的耍賴越來越過分。
「怎麼賠?讓我代替小姐考,只會更糟。」
「總之,晚上我要專心唸書,你不能來敲我的房門。」以瑄曉得自己的口氣有點歇斯底里,也曉得同樣的話擺到大哥面前說,肯定穿幫。
車行入門,以瑄跳下車,用最快的速度衝進廚房。
抓了碗筷,囫圃吞棗,她把半碗飯和著菜湯吞進肚子裡,然後把同樣的話對管家講一次後,飛奔上樓。
「小姐很怪。」管家說。
「小姐轉性了,想奮發圖強,考大學、念博士。」阿傑樂觀答。
「可能嗎?」
「文魁星附身,什麼事都有可能。」阿傑拉出神仙來替以瑄的改變背書。
他們相視一眼,大笑。
對嘛,這時代有錢人可以到太空旅遊觀光、貓狗可以出唱片、白文鳥能算命、大象畫圖賣高價……什麼光怪陸離的事情都有,小姐想當博士怎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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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瑄把「告示海報」貼在門口,鎖好房門。再用背包裝起地圖、零用錢,最後把買來的童軍繩串打好結,綁在窗戶的鋁條上,由上往下滑。
學舞的好處是什麼?是身形靈巧。
幾個竄躍,她從二樓輕鬆落進庭院草坪。彎腰、低頭,弓起身子從圍牆邊翻出去。
以瑄跑一千公尺,搭上有線計程車,上車、下車,順利到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未到八點整,她已站到華納威秀前面。
人來人往,以瑄想著昨日的初遇、想著無法出口的熟悉,他的容顏,反覆在她腦間,他說話的口氣、他讓人不自覺想親近的氣質,他啊他……想起他,她的心潮翻湧,沒完沒了。
「妳早到了。」允淮拍拍她的肩膀。「妳是我認識的,第一個不會遲到的女人。」
「不遲到,很特殊嗎?」偏頭,她笑問。
「當然特殊。」他喜歡她的笑,單純美好得像小嬰兒。「送妳一個小東西。」
他像想起什麼似的,從口袋翻出一個手機吊飾,抓起以瑄的手,放在她的手心。
以瑄看看掌心中的銀製吊飾,那是一個芭蕾舞者,纖細的身子、優雅的旋轉,雕工精製,以瑄微笑。「好漂亮。」
「那是我經過精品店時,在櫥窗裡看見的,當時我想,趙以瑄的東西怎會遺失在這裡?」
濃眉上揚,允淮知道,她不懂自己的意思。
「它不是我的東西。」以瑄搖頭。
「它當然是。」允淮托住她的手,捧高。「仔細看,趙以瑄的手、趙以瑄的腳、趙以瑄的動作和趙以瑄的表情,看見它,誰都會聯想到趙以瑄,所以,它是妳的,毋庸置疑。」
以瑄聽懂了,她把吊飾交還給他。
「妳不喜歡?」允淮問。
「喜歡,不過我不需要時時想起自己,它應該掛在你的手機上,你才能常想到我。」
她的心思簡單,少少的幾句話便讓允淮瞭解,她喜歡他。
「有道理。」
允淮拿出手機,將吊飾繫在上面,在以瑄眼前搖搖手機,說:「從現在起,每次接電話、打電話,我都會想起妳。」
他的說法逗得她笑逐顏開。
「走吧!」允淮牽起以瑄的手,飛快往前走。
「去哪裡?」以瑄問。
「不說。」他拒絕解釋。
「為什麼不說?」
驚喜嗎?當男人願意為妳安排驚喜,是否代表他對妳的喜歡,已達到某個程度點?
「說了妳會生氣。」他繼續往前行。
「我很容易生氣?」她問。
她的表情沒有生氣、動作沒有生氣,連語調也沒有生氣。
「所有女生聽到都會很生氣。」
「說說看,說不定我會一路特殊到底。」她追著他問。
突地,他停下腳步,轉身。
他很高,站在他面前,以瑄的眼睛只能看見他寬寬闊闊的胸膛,她需要仰頭才能看得見他的眉目,看見他愉悅或憂心。
「抱歉,本來我計畫和妳看電影、喝咖啡,做所有男女初見面都做的事情。」他很抱歉。
「然後?」
「教授丟一份報告給我,公司也出了些小問題,要我馬上解決。」他預期起她的失望。
「意思是?」要說再見,下次再聯繫?不會吧,她的手還在握在他的手心。
「不介意的話,請先跟我回公司,等我把事情解決掉,我們再進行應該進行的事。」
以瑄笑容漾開。「就這樣?」
她是不曉得看電影、喝咖啡,對初識的男女有多重要,但她知道,能待在他身邊,就叫約會,凡約會便能增進男女感覺,能增進感覺,他們就可以一天一天進步,然後……愛情,水到渠成。
「就這樣。」他點頭。
她隨著他的頻率點頭。「就這樣?沒有其他的了?」
他繼續點頭,跟上她的速率節奏。「就這樣,沒有其他的了。」
他點頭、她點頭,點著點著,同時笑出聲。
沒想過,笑會感染人,連點頭也會。
「好,就這樣。」這回輪到以瑄一牽起他的手,往前走。
「去哪裡?」他拉她,一個用力過猛,竟將她拉進自己懷裡。
靦腆,她害羞地支起手臂,退開兩步距離。
「我也不知道。」以瑄吐舌頭。「我不知道你的公司在哪裡。」
「妳不介意和我一起加班?」允淮問。
「不介意。」她眼底沒有半分勉強。
「很好,走吧!」他伸出手心,她交上自己,不遲疑。
這天晚上,以瑄陪他加班。她什麼事都沒做,單單拿起紙筆練國字,關允淮、關允淮、關允淮……同樣的三個字寫過幾千次。
她偷偷、偷偷瞄他,瞄他專注工作的神情裡充滿自信,他對待工作的認真態度等同於她對待舞蹈。他啊他……她在心中例舉著他一千、一萬個優點,這些點點點,點得她心情飛揚。
時鐘從十一點滑向十二點,她勉強自己起身,告訴他:「對不起,我必須回家了。」
允淮看一眼手錶,這麼晚了,對她,他有抱歉。「對不起。」
「沒關係,看電影留到下一次好了。」
「好啊,留到下一次。」於是,他們約定了下一次。
他不曉得她出門多費周章,他以為她和所有女孩子一樣,出門能隨心所欲,不過……她說沒關係,是真的沒關係,能見到他,她願意一次、兩次說謊,願意無數次爬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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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兩點,趙以鉉回到家中,看見以瑄張貼在門口,宣示自己要努力唸書的海報時,大笑,他和所有人一樣,不相信以瑄性情會突然轉變。
他翻出家中鑰匙,打開以瑄的房間,她早在棉被裡睡得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