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氏在旁見著,不禁笑道:「安廉,看來你還挺疼茗棻這個女兒的。」
南安廉沒吭聲,南茗棻趕忙搭腔道:「是啊,爹向來疼我。」
「茗棻,你今年多大了?」黃氏看似問得隨意,但心裡有十足打算。
「過年就及棄了。」
南安廉不著痕跡的看了黃氏一眼,就聽黃氏喜笑顏開的道:「已經是可以許人的年紀了呢,有沒有婚配?」
南茗棻聽至此才搞清楚她為何問自己年紀,暗罵自己美食當前忘了防備,正想著要怎麼應對時,便聽南安廉出聲。
「我還沒打算讓茗棻出閣。」
「喔,也是,不過總該先行笄禮才是。」
「沒必要。」
「也是,她還沒有婚配,倒不急著行笄禮。」黃氏聽出他的冷淡,再見他一雙黑眸沉得像是不見底的黑潭,教她的心跳了下,不敢在這當頭爭強。
一旁簡功成見狀,立刻敬酒打圓場。「你說那些做什麼?安廉會為自個兒的女兒操心。安廉,咱們多喝幾杯,想當年你爹娘尚在時,我總會陪你爹喝上幾杯,打從你爹走後,我就少了個酒伴,你今兒個非得陪我多喝點不可。」
南安廉舉杯敬他,一旁的南茗棻見狀,本想要勸酒,但想想,有什麼關係,反正南安廉要是喝醉了,包中會負責把他扛回房。
依照易寬衡的說法,南安廉的酒量極小,因為他並不愛喝酒,極限大略是三杯,而他醉後醒來會忘了自己做的事,為免失態,他絕不飲過三杯。
「爺,別再喝了,已經三杯了。」站在他身後的包中一見他已喝了三杯,隨即上前一步提醒。
「才三杯而已。」簡功成喝得滿臉通紅,硬是再為南安廉倒上一杯。「這酒可是咱們空鳴城最大釀酒坊所出的大麴酒,後勁雖是強了些,但喝得再多,隔日睡醒時頭都不會疼。」
也不知道南安廉今兒個是怎地,竟喝了第四杯,教南茗棻不禁皺起了眉。
怪了,他今天是怎麼搞的,她感覺不出他心情好或不好,但照道理說他行事向來有節制,怎麼今天卻喝了第四杯酒?
這一回回空鳴,一路上她可以察覺他心情不佳,泡澡的時間拉長了許多,她卻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到底有什麼事可以教他如此心煩的一再反覆思考。
他一直都是個寡言的人,他的心事幾乎是不與人分享的,想看穿他就得從他的行事習慣推敲,如今她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心情惡劣到必須借酒澆愁了。
如她所料,不過一會功夫,南安廉便已經搖晃得坐不住,還是包中連忙上前攙著他,才沒讓他失態的跌下椅子。
「爹,別再喝了,我和包中送你回房。」南茗棻趕忙起身扶著他,一直隨侍在旁的白芍也準備使上一點力。
南安廉往她肩頭一倒,含糊的應了聲。
「包中,你撐著他另一頭。」
「是。」
「等等,茗棻,你個兒小,讓俐兒去吧。」黃氏見狀,馬上將一晚都沒吭聲的簡俐兒推到南安廉身旁。
南茗棻見狀,本想要簡功成幫忙,卻見他不知何時已經醉趴在桌上。回頭,黃氏已經強勢的介入,硬是用眼刀逼得簡俐兒動手去扶南安廉。
「小心點。」黃氏嘴上關心著,卻不斷的朝簡俐兒使眼色。
南茗棻和白芍只能落在後頭,跟著將南安廉給送回主屋寢房,她本也要踏入,卻被黃氏制止。
黃氏先開口對著包中道:「包中,先到側廳幫我把簡爺給送回房,他恐怕也醉得不輕。」
包中躊躇的看向南茗棻,只因簡俐兒還在南安廉房內,南茗棻無奈的朝他微頷首,他才離去。
待包中一走,黃氏關上了南安廉的房門,硬是將南茗棻擋在門外。「茗棻,你早晚是要出閣的,屆時你爹就只剩下一個人,多孤寂,所以趁這當頭替他找個伴,給你添個娘也是美事一樁。」
果然……南茗棻勾唇一笑。「表姨婆,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也該找媒人說親吧,這般把人送到房裡豈不是落人口實?而且你要知道我爹脾氣不好,他明日醒來肯定會勃然大怒,屆時我可沒辦法替表姨婆求情。」真是令人討厭,一個家才幾個人,竟也能生出這種無聊的鬥爭算計。
「放心,到時候生米都煮成熟飯了,他氣歸氣,還是得給個交代。」黃氏知道自己的下流手段被看清了,也不再遮掩,話講得直白。她自然是知道南安廉的脾氣,但這當頭要是不下猛藥,豈不是早晚要被趕出去喝西北風。
至於女兒未來會不會被尊重,那她一點都不在意。
南茗棻聞言,不禁想起南安廉上過花樓,他的懷裡曾有她以外的女人棲靠過,如今她竟還要眼睜睜看別人塞個女人到他房裡……
「我說茗棻,你知不知道你是被你爹給收養的,這養父女視同血親,等同親生父女?」黃氏靜靜的觀察她的神色,那嫉妒而惱怒的神情,令黃氏幾乎篤定她對南安廉抱持的不是父女之情。
南茗棻微動氣的道:「這事不需要表姨婆提醒,我心裡很清楚。」但那又如何?她可以用女兒的身份伴他到老。
「但你可知道,如果養父女要是跨越了界限,一旦有染,那可是十惡不赦的內亂死罪,是會被叛遊街後斬首示眾的。」
南茗棻愣了下,壓根不知道有這樣的後果,內亂之罪……指的是親屬間違逆人倫的行為,所以她只要和南安廉在一起就等於違逆人倫?而她這麼說——「表姨婆是說到哪去了?茗棻不明白。」她肯定是察覺到她對南安廉的情了……她有表現得這般明顯嗎?
「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罷,橫豎你不能壞你爹的姻緣,他需要一個伴,而那個伴絕對不會是你這個女兒。」黃氏笑得一臉得意的道。「你要知道南家就只剩下他一個,他應該很想要家人吧?!」
南茗棻強撐著笑意,哪怕黃氏的話像刀剮進心底也不願在她面前示弱,露出任何破綻。「表姨婆所言甚是。」
「時候不早了,早點歇息吧。」
「是。」南茗棻忍住了衝動回自己的房,坐在床上一語不發。
「小姐,要不要奴婢到隔壁去趕人?」白芍低聲問著。
當她察覺爺對小姐的感情後,她也發現小姐對爺抱持著親人以外的情感,但她不敢牽線,不敢讓他們發現彼此的心意,就怕會害他們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儘管對黃氏所做所為極為不齒,但如果這麼做可以讓小姐死心,那也算是好事。她寧可讓小姐痛一時,也不要小姐痛一世。
「不用了。」她乏力的道。
黃氏說得最對的一句話,就是南安廉想要家人,但她卻無法再替他增加家人。
她不怕死罪,但是他們在一起是不可能有子嗣的……他要的是家人,有非分之想的人是她,哪怕她願意傾盡一切換取與他相守一世,她依舊不是他想要的那個人。
所以,她真的可以因為一己之私束縛著他?所以,她就非得逼迫自己放手成全他?
她到底該要怎麼做?放與不放,為何如此艱難?
「那……小姐早點歇下吧。」白芍動手替她解著髮辮。
南茗棻躺上床,卻是毫無睡意,腦海中不斷地揣想南安廉擁抱其它的女人,擁抱著簡俐兒……
「白芍!」她突然出聲喚。
「小姐?」正要離開的白芍嚇了一跳的踅回。
「我……你……」她到底想做什麼?要白芍去阻止即將發生的一切?她猶豫著,卻突地聽見隔壁傳來南安廉的怒吼聲——
「給我滾!」
南茗棻聞聲,連鞋都沒穿,就往隔壁房跑去,正巧與哭得梨花帶淚的簡俐兒擦身而過,她愣了下,沒踩她,倒是先進房。
南安廉赤裸著上身倚著床柱,一雙冷鷙的黑眸直瞅著她半晌後,才啞聲問:「丫頭?」
「爹……發生什麼事了?」她走到他身旁。
「那個該死的女人竟趁我酒醉,褪去我的外袍。」他疲憊的閉上眼。「我原以為是你,誰知道竟是她。」
「你對她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我只是……抱了她。」
「你怎麼沒看清楚,人是可以隨便亂抱的嗎?!」她惱聲罵著。
「我……」
「還是你想娶妻了?你想娶她為妻?」說著,她不禁沉默了下,與他對視良久,才又道,「爹,娶妻也好,家裡只有咱們兩個人,太冷清了,不過你要挑個自己喜歡的,別誰進了你的房,你就胡亂抱人。」
娶妻好了,他趕緊娶妻可以讓她早點斷念,不再癡心妄想。
南安廉微掀眼睫。「你希望我娶妻?」黑眸閃過一絲痛楚,眨也不眨的瞅著她。
「我……」她幾次張口,卻怎麼也說不出違心之論。
「你想要個娘?」他啞聲問著。
他一句句的追問,像一根根針紮在她心上,疼得她失去了自制力。
「不要,我不要!」她的真心話脫口而出。「爹,我不要娘,我一輩子不嫁,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你別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