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給的是保護、是支持、是幫襯,他從未阻礙她做任何事。
「我讓你覺得卑微了?」
「沒有。」當他貼身丫鬟的十幾日裡,凌馥雙感覺到的是窩心,她想交他這個朋友,想要陪他一段時日。
「我沒有允諾過你,會讓你自贖?」
「允諾了。」
「既然如此,為什麼求到老爺跟前?你確定老爺身份尊貴,可以壓我一頭?」
凌馥雙打開天窗說亮話。「是,我知道你的老爺是皇帝,我知道爺得聽皇帝的話,我知道只要皇帝開口,爺就不能說不。」
「為什麼這麼急著想離開?」
因為她不想看他迎娶很重要、很珍貴的漾漾,因為她有她的驕傲,因為她會心痛、會難受、會想哭,偏偏她沒有立場這麼做,畢竟嫉妒也是需要資格的,所以她只能選擇說謊。
「我心急了,我想創一番事業,不想受制在這個小小的鄉下莊子裡。」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沒有主子、沒有靠山,程家隨時可以帶走你;如果不是躲在這個小小的鄉下莊子裡,光憑你對程季儒說的那番話,你認為程老爺子不會想把一個聰明伶俐的孫女嫁給二皇子嗎?老實告訴你吧,這段日子,程家派了不少人找你。」
直到這會兒凌馥雙才明白,買下他們,是他待她好的方式,虧她還那麼生氣、那麼埋怨,真真是不識好心人,她慚愧的低下頭道:「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對不起誤解你,也謝謝你這一年的維護,我想我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
「足夠的能力?你在說笑嗎?程家只要派出三、五個懂武功的,就可以讓凌馥雙消失、程馥雙現世。你以為你娘或是張叔、張嬸能護得了你嗎?
「你以為三個月前,你被人誣蔑與於家大郎有私,是誰傳的謠言?你以為上個月你差點兒因為馬車翻覆受傷是誰的傑作?幾十隻雞突然一夜之間全死光是誰下的手?
「知不知道,如果不是霍平,你現在哪還能好端端的站在這裡,現在,你還認為有足夠的能力可以自保嗎?」
第十一章 但求一生簡單自由(2)
他的話教她震驚不已。「那些全是程家或是……柳氏?」
「不,是蘇紅櫻。」
「蘇紅櫻?為了那點兒過節?我、我……」凌馥雙無語了。
「蘇紅櫻心窄量小,犯上她的,都不會有好下場。」
「但也不至於置我於死地吧。」
「十天前,她讓人迷昏漾漾,若不是我早就派了隱衛守著,漾漾現在已經身敗名裂,或許早被逼著抹脖子上吊。」
凌馥雙明白了,她是遭到池魚之殃,蘇紅櫻明擺著不讓所有和傅子杉有關的女人有好下場,而且漾漾這個名字一傳進她的耳裡,她覺得腦門又被一記悶雷擊中。
這樣的她,怎麼能夠再留在他身邊?
「如果蘇姑娘心慕爺,為何不請媒人說親?」
「家裡為她做的安排是入宮,要她嫁給未來的皇帝。」
所以她要傅爺終生不娶,為她守節嗎?
見她沉默,傅子杉又問道:「你還是想要贖回自由身嗎?願不願意乖乖待在這裡?」
凌馥雙定睛望著他,輕咬著唇。所以他的意思是,要她放過這個好機會?
他看出她的猶豫,他拉起她的手,掌心向上,接著從懷裡掏出幾張賣身契,放在她手裡。「現在,賣身契在你手裡,你是自己的主人了,你答應湘姨的事已經做到,我別的不求,只想要你留下來,如果你非走不可,也給我一點時間安排,我必須確認你的安全。」
她感動又不解的望著他,直覺問道:「爺,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傅子杉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許笑意,他用手指輕彈了下她的額頭。「你也知道我待你好?既然如此,你就留下來吧,不管是為湘姨,還是為張叔、張嬸,你都該為他們多考慮幾分。」
「爺,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麼待我這麼好?」
「虧你平時這麼聰明,怎麼會看不出來?爺心悅於你。」
「可爺不是要迎娶漾漾姑娘了嗎?」
傅子杉認真道:「是,我必須娶她,不過等這一陣子的事情過去,爺就娶你,誰讓你還這麼小。」要不是她太小,他還真等不及了。
凌馥雙的心一緊,說穿了,他和黑無常一樣,認定三妻四妾才是正常,可是她就算再喜歡一個人,也無法對這種事讓步,她的獨佔欲太強,腦筋又太靈活,她害怕到最後,她會為了爭取一個男人變成蛇蠍。
微微一笑,她決定了,為了離開,她必須敷衍他,在最後的相處時光裡,不再和他吵架,於是她點點頭道:「爺說的對,我留下來。」
她的響應消弭了他心中所有不安,他捧起她的臉,很認真、很認真地對她說:「說話算話,乖乖在這裡等我回來,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好。」凌馥雙又點點頭,還帶著滿滿的笑容。
見她笑得那麼甜,傅子杉的心彷彿也浸了蜜似的。「你開心,對不?因為爺心悅於你。」
「是。」
「你高興爺要娶你?」望著她晶亮的眼眸和粉嫩的小嘴兒,他的胸口像是有幾百隻雀鳥在撲騰。
「是。」她一句一句說著謊話。
他不知道,為什麼她一個簡單的響應,就能讓他心裡湧入那麼多的感動與激動,他情不自禁的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過去,他為父皇、為五哥拚命,往後,他要為了這個小丫頭努力,努力給她她想要的,努力圓滿她所有的夢想,他要給她一個安全、不會被威脅的家,不是皇子府、不是邸院,而是家,有親人、有笑聲,幸福的家……
想到這裡,傅子杉笑得更開心了,因為他突然發現,原來他對家有這麼多的想望。
他微微推開她,勾起她的下巴,認真說道:「我還有事要處理,必須回京一趟,我會讓霍平盡快趕回來,你好好待在這兒,最慢十天之內我就會回來。」
「好。」
她的溫順讓他的笑容無限擴大,沒有了在父皇跟前的拘謹與偽裝,只有很多很多的誠摯與真心。
傅子杉揉揉她的髮絲,溫柔的道:「你乖乖的,以後爺會待你很好。」
凌馥雙反問道:「爺要怎麼待我好?」
「我會讓你做喜歡的事,成就你的夢想,你想賺銀子,爺給你找門路;你喜歡辦案,爺讓你當女神捕;你喜歡霍爺爺,爺就買下霍家旁邊的地,為你蓋一間新宅子。我要你開心、無憂無慮。」
成就女人的想望?不愛說話的他,怎麼能說出這麼甜的話?雖然她無法忍受和其它女人分享他,但還是無法克制自己不受感動,她有些激動的環住他的腰,輕聲道:「我會在這裡等爺回來。」當然,這仍舊是謊言。
不明所以的心煩,不明所以的恐慌,凌馥雙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坐立難安。
是因為後悔對傅子杉說謊嗎?是因為捨不得離開?是因為即使他說要娶她當小妾,她也無法對他發脾氣?
如果不要說謊,如果說服娘留下,然後呢?
繼續依附在傅子杉的羽翼下,像只貪婪的水蛭,盡情吸收他身上的溫暖,享受他提供的幸福感,明知道自己享受的溫暖幸福是屬於別的女人的,卻要蒙起眼睛,躲在朋友兩個字後面,假裝自己很無辜?
黑無常說他要大婚了,是他心儀的漾漾。
等待一個心有所愛的男子?她的目標太明顯也太骯髒,她也不允許自己做這種事。
打開大門,凌馥雙悄悄走出去,還沒太晚,戌時未過,她熟門熟路地繞到山藥田邊,看著尚未挖開的綠色隧道,月光下,心形的葉子迎風招搖,這是她的成就驕傲。
一年下來,她證明了只要夠努力,擁有二十一世紀腦袋的自己,可以在這裡生根發芽、成長茁壯。
她不是程馥雙,不是非要依靠程家或是仰賴某個男人才能生存。她不需要忍讓、不需要將就,她有權利做自己。
下意識地,她往山林裡走去,濃密的大樹遮擋了月光,林子裡很暗,還有點冷,她知道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獨自前來,可是她就是想這麼做。
她想再看看那處溫泉,想再次提醒自己,他曾經為了某個女人,親手搭起高高的圍籬,維護自己的愛情;她想試著提醒自己,他愛漾漾,卻只是喜歡凌馥雙。
在他失蹤的大半年裡,她去過溫泉無數次,閉著眼睛都能找到那道籬笆,目的和今夜一樣,都是勸自己死心。
可是用說的簡單,真的要做卻好難,她每來一次,都以為自己下了足夠的決心,沒想到掐死一株愛苗,比想像中困難數十倍。
黑暗的山路難行,但凌馥雙終究到了,她推開竹門,溫泉水面映著圓圓的大月亮,她褪去鞋子,把雙腳泡在溫泉裡,暖暖的泉水瞬間暖了她的心。
真舒服……只是這份舒服是剽竊來的,不屬於自己,就像她試圖剽竊爺的心,剽竊他的安全感,剽竊他寬厚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