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圍觀者議論紛紛時,突然有一赤身黥面的男子,騎著一匹駿馬飛奔而來,攔住行進隊伍,幸好迎親護隊諸多好漢,個個身手不凡,馬上展開陣式防守,但那男子身手矯健,出手凌厲,把一干人等打得節節敗退,而那赤身黥面男子亦不戀戰,搶了新娘,擄上馬去,隨即匆匆絕塵而去。
聽聞消息,差點沒嚇昏過去的林家二老,驚惶啼哭地追了出來。
丁雄卻是驚也不驚,還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要二老稍安勿躁,把他們扶上其中一輛馬車,繼續前行,將沒了新娘的迎親隊伍給帶了回去。
搞了半天,大夥兒才弄清楚,原來這是昔日台灣番族的搶親儀式。
在大喜之日玩這套,有沒有搞錯呀?
台灣人氏楚霸天對自己的婚禮卻滿意的不得了。
擁有番族血統的他,雖然身在中原,但昔日離鄉之時,他曾在父母及祖靈面前立誓,絕不忘記自己的傳統,不娶親則已,若娶親,必定採行搶親儀式。
坦白說,當年才十五、六歲的他,立誓不過是有口無心,沒真當一回事,未料現下真會突然決定在異鄉娶親,而像他這樣的男人,即使是隨口立下的誓約,亦必如實履踐。所以啦,他這麼喬裝一下,對遠方的祖先與父母聊表誠心。
人逢喜事精神爽,脫下了黥紋皮面具,重新穿上新郎大禮服的楚霸天,讓理容師為他稍事打理,梳順了滿臉的絡腮鬍後,即難得地露出笑意,出現在廣場前,宣佈舞會正式開始。
整個南京城都沸騰了。
歌舞昇平,宴席一桌接一桌擺上,仿若中西合併的嘉年華會,男女老少都盡情歡樂。
各家名媛淑女打扮得花枝招展,青年才竣地方士紳也都極盡奢華之能事,一派風流倜儻,舞會中,杯觥交錯,衣香繽影。
被搶親回來的新娘林巧兒猶驚魂未定。
雖然丁雄已經告訴她所有的真相,但這事發突然、毫無預警的作法,卻讓她很不能接受,畢竟她是漢族女子,而非番女呀!這個楚霸天,顯然真是霸道十足,完全沒把她的感受當一回事,事前既無商量,事後亦無任何表示,彷彿一切為所欲為都是理所當然。
而她,竟要和這樣的男子共度一生嗎?
她悄悄拿出那張照片端詳,他會是怎麼樣的人呀?她原已決定,既嫁了他,就安心守著良人過日子,但這會不會是錯誤的決定呢?他值得托付終生嗎?
那照片中的人物仍是令她發噱,但經過搶親事件的霸道作風,一股淡淡的憂愁悄悄襲上了她的心頭。
「跳舞!」
林巧兒連忙將照片藏起,乍見良人,她滿臉羞紅,一時竟未聽清楚良人說些什麼,只見楚霸天朝她伸出一隻厚實大掌。
其實楚霸天是滿心歡喜,但卻因命令習慣了,見林巧兒沒有馬上站起來,登時就惱了。現場有那麼多兄弟,和來自社會各階層人士在看著,他的女人卻敢當眾拒絕他?他怎麼丟得起這個臉!更何況生平有誰敢這樣明目張膽在眾目睽睽之下拒絕他?不要命了!他瞪志那對嚇死人的牛眼。
林巧兒在他的注視一瑟縮了,垂下臉。
楚霸天不容她迴避,一把拉起她,直接擄進舞場。
第4章(2)
林巧兒先是跟得跌跌撞撞,幸虧上過洋學堂學過一點基礎,勉強跟舞還沒問題,一會兒,腳步就慢慢穩下來。
看不出來這楚霸天人雖老粗,身手不錯,舞技也不差,擁著林巧兒在舞池城輕盈滑移,當探戈的音樂響起,他甚至帶起花式舞步,輕輕掌住林巧不盈一握的腰肢,前後旋轉。
在這個年代,真正會跳西式交際舞的,多是受過西式教育的時麾人士,舞池裡原就不是太多的人,紛紛退到一旁,欣賞他們曼妙的舞姿。
優美的音樂,容易讓人心情放鬆,隨著舞步配合的默契漸佳,林巧兒不再那麼緊張,在旋身回眸間,悄悄打量著楚霸天。
他的模樣較照片上嚴肅許多呢,雖然臉龐被絡腮鬍遮去大半,但仍難掩其深刻的輪廓,尤其那對炯炯有神的大眼,既固執又沉穩,端地是一個說話擲地有聲的血性漢子,剪裁合宜的白色燕尾服,修飾了虎背熊腰的壯碩體格,使他的身材顯得挺拔,整個人雖稱不上俊帥,卻十足的英姿颯爽。
像陽光一樣的男人。林巧兒在心中下了個註腳,這個男人,即使不笑,亦看得出性格中爽烈的特質,但他為什麼老闆著一張凶臉呢?好嚇人!林巧兒悄悄低歎,覺得有點可惜,但願未來自己能柔化這個硬邦邦的鐵漢。
楚霸天雖面無表情,其實亦在偷覷著林巧兒。
這就是他的老婆?感覺有點好玩,不太真實,挺像小時候和那些漢族的小女孩玩家家酒,她們也是那樣小小的,臉孔白白淨淨的。
「你最大的願望是什麼?」
楚霸天問得突然。
「啊?」
林巧兒仰起小臉,眼神接觸到楚霸天炯亮的眸子。
「我的願望嗎?」她斜著小腦袋,認真想著。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吧!可是我連南京都未曾真正離開過呢!」
林巧兒淺笑,之前與蔣孟庭、葉夢殊乘坐馬車出了南京郊區,已是她最遠的一次冶遊經驗了,還帶給大家無數的麻煩。
「知道了。」楚霸天點點頭,不再說什麼。
問話突然,結束得也突然,這男人說話都是這般簡短,無頭無尾的嗎?林巧兒微笑的想著。
楚霸天帶她跳花式舞步,帶得流暢自在,完成沉浸在音樂與舞蹈的韻律中。
他從不知道自己能把舞帶得這麼好,他們幾乎配合得天衣無縫。
懷中的女人可真嬌小,也真輕盈,帶著她跳舞,就像握著一把沒有重量的風,絲毫不費力氣,有時又像把玩著隨便一捏就會碎的水晶娃娃,讓他很自然地動作輕柔起來。更有趣的是,她渾身散發著淡淡的幽香,竟讓他全身放鬆,體內一股情慾源源被挑引出來。
林巧兒被他瞧得又低下頭去。
那嬌羞的模樣,讓楚霸天心中一動,血液加快,小腹緩緩流過一道暖流,輕輕握著她柔荑的厚掌也熱出汗來。音樂換上慢調的華爾滋,原本滿場飛繞的舞步也和緩下來,楚霸天順勢一拉,林巧兒貼近了他厚實的胸膛,奇妙的情愫在兩人之間蔓延,林巧兒臉色酣然,眼神如醉。
楚霸天深吸一口氣,努力平息體內的情慾騷動!不行,再跳下去,他會忍不住當場親她,甚至馬上要了她。換作是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一定是想到什麼,隨即就付諸行動,但現下他卻咬牙忍了。他的老婆哪,可不是一般豪放的輕佻女子,更不是煙花柳巷的青樓艷妓,她看起來是那麼保守,那麼矜持……
哎,老天明鑒,他真的已經很努力在壓抑體內騷亂的情慾,但活力無窮、狂暴猛烈的體能卻完全不配合。至於腦袋則一直在發出警訊──馬上停止,去沖冷水。但他就是捨不得離開這懷中的軟玉溫香。
他愈是壓抑著情慾,那原就凶凶的表情變得更嚴肅了,但模樣實在有點滑稽,林巧兒忍不住露出淺笑。
這一笑可糟了,男人的感官原來如此禁不起考驗,更何況像楚霸天這類還沒進化完全的動物,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褲襠竟不受控制地鼓了起來。
為了掩飾這突如其來的尷尬,臉紅的像關公的楚霸天,猛地放開懷中的林巧兒,重重喘了口氣,勉強咧嘴笑了個熊樣,以為那就算是道歉了,顧不得林巧兒的驚訝、惶惑,一溜煙兒的轉身就跑得不見蹤影。
單純的林巧兒壓根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莫名其妙地被新娘丟在舞池中,她立刻紅了眼眶,既難堪又傷心,既羞憤又無助,恨不得當場咬舌自荊
幸而一直緊盯全場的丁雄反應快,在眾人剛發覺情況詭異的瞬間,已接替主子的位置,擁住新娘舞了起來,並且轉著角度躲開旁視線,愈跳愈往角落去,掩護已經淚滴襟前的林巧兒。
「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新婚之日就遭此冷落,林巧兒淚流滿面,百思不解。
☆☆☆
雖然丁雄反應機敏,為她保住了顏面,但一嫁過來就當棄婦,卻是任何女人都無法忍受的。
雖然丁雄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證她絕不是棄婦,只因臨時發生攸關性命的大事,楚霸天才會匆匆離去,實在情非得已,絕無冷落之決。
但她就是不信,再要追問詳細,丁雄卻笑得十分曖昧,言語搪塞,說不分明。
哎,這也著實令丁雄為難,男人與男人之間的秘密,叫他怎麼開口說分明嘛!
哎,他這個也算貼身護衛的參謀,是隨時緊迫盯人沒錯,也的確發現了楚霸天那地突然「雄壯威武」的精彩表現,但……這能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