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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彭倩

  真沒料到主子娘竟純潔到連這都不懂,他已經暗示得那麼露骨了──攸關性命的根本大事,這命根二字都嵌在裡頭,她還是不懂,那也無可奈何了!飯可隨便吃,話可不能隨便說,要是讓主子知道他多嘴,腦袋搞不好就得搬家。

  守在新房外,丁雄扶著牆垣,笑得臉都扭曲變形了。

  他真的不是毫無同情心,新娘在房裡傷心欲絕,淚眼婆娑,他卻閃在外邊偷笑,笑夠了,還得分神留意房內的新娘會不會一時想不開,不時還要跑進去安慰幾句,好言好語勸盡,他忙了一整晚,主子卻還不見蹤影,簡直快把他累癱了。

  而從會場匆匆離去的楚霸天,一路策馬狂奔,直到渾力氣幾乎用荊

  他躺在山頂上吹風,一個人對著緩緩沉落的夕陽呆呆微笑著,腦海裡盤旋的,儘是林巧兒的身影,那精緻秀雅的臉龐,那柔美嬌娜的體態。

  他從來未曾如此,這樣的情愫,對他而言是極新鮮而且陌生的。

  女人,對他來說,向來是他想要就要,不囉嗦、不麻煩,單刀直入,而他就像一匹桀驁不馴的野馬,誰也駕馭不了他。他來去隨性,從不肯被套牢,那些女人,願意的就接納,若不願意的,就賞給一筆錢打發了,毫不勉強。

  然而,林巧兒卻讓他這匹野馬莫名其妙地就被套住,而且還是主動伸出脖子給人家套,想想,還真是好玩。

  忽然,他驚跳起來,想起自己一時尷尬情急,竟把新娘丟下就跑,還混到現在,這這這,這下──糟了!

  他匆匆跨上馬,策馬疾馳。

  南京城內燈火通明,宴席仍然繼續著,人們歡宴起舞,氣氛極其熱鬧。

  沿途,人們瞧見了新郎倌現身,無不起身敬酒,他朗聲而笑,照單全收,一路行,一路干,愈喝愈豪氣。

  「楚兄為南京城帶來新氣象,我先乾三杯,以表敬意!」

  一位地方士紳連飲三杯,楚霸天也只好回了三杯。

  「咱們趕快放了新郎倌吧,春宵一刻值千金,莫壞了人家的好事!」

  另一位士紳說著,在場的人都哈哈笑了。

  原以為可就此抽身了事,未料在座又有一士紳多嘴,「過了今宵,楚兄就要脫離單身漢的行列,怎可不趁今夜好好喝個過癮?」

  「誰像你一娶妻就得了氣管炎(妻管嚴),楚兄豈可能坐視女人爬到頭上的?」

  「楚兄膽識過人,一身酒量,這點小酒,哪裡奈何得了他?昔日我們一夥人同飲,三十斤白干下來,每個都被撂倒了,楚兄還屹立不搖咧!」

  大夥兒七嘴八舌地開著玩笑。

  一番話說得楚霸天豪性又起,在眾人簇擁下,酣然暢飲。

  但即使酒量再好,如此人人輪番而上,待終得脫了身,楚霸天也半醉了。

  愈近家門,他心愈慌……怎麼辦?他的老婆──想起這辭兒,渾身酒意的他又微笑了,但是她會不會生氣了呢?在新婚舞會上丟下新娘,好像有點太──過分了,之後又一路喝酒延擱到現在,雖說他不是故意的,眾人好意敬酒,他這個新郎倌也不好拒絕。但他再怎麼狂躁魯莽,也知道這下子可能「代志大條」囉!

  怎麼辦?怎麼辦?

  他在門外踱來踱去,就是不敢大剌剌地地屋裡去。

  那舞會、流水席還在通宵進行,這他倒不擔心,他的手下訓練有素,自會為他打理得妥妥貼貼,但是新娘呢?呃,就不知道她怎樣了?

  楚霸天抓抓耳腮,撫了撫策馬狂奔被風吹亂的絡腮鬍,刺扎扎地,好不煩人!他的老婆耶──想到這辭兒,他忽又笑了個熊樣,緊皺的眉頭也鬆緩開來,趁著酒意,他快步離去,轉向街的另一方向奔去。

  楚霸天直奔到剃頭師傅家門口才停下來,一進門就吆喝。

  「將這把絡腮鬍給我全部剃乾淨。」

  剃頭師傅剛去吃了宴席回來,正靠在椅上剔牙、打盹兒,聞言驚得差點把牙籤給吞進喉嚨裡去,癱在椅子上嗆咳不止。

  「還等什麼?!」

  楚霸天倒十分乾脆,把剃頭師傅擰到旁邊,自己就直挺挺地坐上椅子。

  「要、要剃……剃掉……絡腮鬍?」那剃頭師傅發顫問道。

  自楚霸天到南京以來,這把鬍子長了,都是喚他到府裡去修的,留得好好的一把絡腮鬍,別人想留還不一定留得起來,他,竟要全剃了?!

  楚霸天嗯了一聲就閉上雙眼。

  那剃頭師傅拿著剛磨好的剃刀,戰戰兢兢地,不敢真的剃下去,換上小剪刀,先小心地一點一點修整。

  「可是您連婚禮上都沒──」

  「剃掉!」楚霸天仍是閉著眼,哼了一聲。

  「是是是,剃,我剃!」

  瞧那剃頭師傅緊張的,他深吸一口氣,心一橫,剃刀上手,真就大手筆地犁了過去。

  像除草似地,剃刀行過處,嘎嘎作響,大把大把又黑又粗的鬍子飄落下來。

  很快地,楚霸天留了多年的絡腮鬍就成了歷史回憶。

  他的臉龐乾淨,下巴也光溜溜地,只留兩邊鬢腳在耳。

  剃頭師傅小心翼翼地捧了個鏡子過來,陪著笑臉。

  「雖然有點可惜,實在可惜,那麼好的鬍子。」

  楚霸天只略略瞅了鏡中一眼,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打了個酒嗝,板起臉說:「我這模樣很好笑嗎?」

  「不不不,好看好看,可俊的呢!一點都不好笑,不好笑!」

  那剃頭師傅趕緊收起掛在臉上的笑容。

  楚霸天哼了哼,丟下豐厚的小費就離去。

  酒精在體內開始作祟,他心情好的忍不住哼起小曲兒來。

  但摸著沒了絡腮鬍的臉龐,感覺還真不習慣。

  不過如果老婆──他咧嘴笑了,她不是曾經被他的模樣嚇昏嗎?這下子總沒問題了吧?他是從來不在乎外貌的,如果老婆喜歡就好,嗯哼,他都這麼誠意道歉了,她總不好再生氣吧?

  但一時間,他還是很難馬上習慣用這張臉去面對屬下,他的誠意只給她一人先看。為免麻煩,到了霖園外,他身手矯健地從側邊翻牆而入,閃進地道,避開閒雜人等,躡向主屋。

  門外的丁雄等得都睡著了,笑咧咧的嘴角淌著口水。

  而楚霸天實則已從地道直接通往屋內,並未經過門扉。

  桌上的飯菜動也沒動,早已冷卻。兩根紅燭也燒盡了。

  林巧兒猶身著新娘禮服,斜倚在床頭,哭累睡著了,臉上殘留著淚痕。

  看他幹的好事!楚霸天的心緊糾了一下。

  林巧兒那嬌柔的模樣,讓他熱血沸騰,渾身酒味的他,熱癢難受,原欲先脫去束縛了他一天的外衣,背後忽然聽得林巧兒柔柔的聲音響起。

  「誰呀?」

  「我!」

  他拎著脫了一半的外衣褲,轉過身來,露出自以為和靄可親的笑容。

  「你?你是──啊?!」

  林巧兒受了一天委屈,餓了一天,也哭了一天,原就累得昏沉虛弱,突然見到一個虎背熊腰的陌生人在房裡出現,大剌剌地寬衣解帶,還恬不知恥地露出一口白牙,向她走過來,她掙扎起身想逃,卻一時驚怒攻心昏了過去。

  幸虧楚霸天及時一手抱住她,才沒讓林巧兒摔昏到床下。

  「奈按呢?」楚霸天真是哭笑不得。

  他真有這麼醜嗎?怎麼三番兩次嚇昏人,這會兒連絡腮鬍都剃光了,還是沒能改變命運?懷中這個剛成為他老婆的女人,才見到他就很不給面子地再度昏過去,哎,以後……以後日子可怎麼過呀?

  楚霸天無法不為自己掬一把傷心淚!

  第5章(1)

  楚霸天的「新形象」的確夠逗的。

  不僅逗和新娘初夜就昏倒,兩人淒淒慘慘度過有欲無色的漫長一夜。

  第二天,一干屬下見到他從主屋裡走出來,還以為是仇家潛入,馬上就團團圍攻過來,不分清紅皂白地拳打腳踢,頗有將他碎屍萬段的狠勁。

  他也真是的,如果即時怒喝幾聲,就算沒了絡腮鬍,相貌換了個人,但那亮如洪鐘的竟是,還有誰能模仿得出來?偏他硬是大氣也不吭一聲,只悶悶地板著一張臭臉。

  算那一干屬下霉運當頭吧,憋了一夜的他,正有滿身精力、滿心懊惱,和一肚子火遠處發洩,當場就打得那些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們個個抱頭鼠竄。

  「哪裡來的狂徒?!」

  還是丁雄機靈,雖隨即召來更多勇漢對峙,卻未輕舉妄動,只在一旁遠遠觀戰。

  那狂徒的眼睛大得好嚇人呀!畢竟是與楚霸天朝夕相處,又隨侍在旁多年的特助,丁雄隱隱覺得這狂徒極為面熟,應是在哪裡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別打了,他是──」

  林巧兒聽到打鬥聲,從屋裡輕輕移步出來,悄聲湊近丁雄的耳畔,嘰哩咕嚕地說了幾句。

  「啊?真的嗎?!」

  丁雄的眼睛瞪大如牛鈴,嘴巴也張得合不攏。

  那個下巴光溜溜的精壯男子,就是剃掉絡腮鬍的楚霸天?

  林巧兒點點頭,掩嘴而笑。

  「哈哈哈……別打了,收兵,兄弟們,聰明的就快快讓開,別討打了,哈哈哈……」丁雄捧腹大笑,直嚷著叫眾兄弟們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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