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副教:」她發現門是虛掩的,便推門而入,又叫喚了一聲:「楊副教!」
屋內寂靜無聲。
藍偌芙四下張望,驚見除了有窗的那面牆外,其它三面皆是由書堆砌而成。靠窗的書桌也堆滿了書,只留了一小塊寫字的空間,桌角還有個煙灰缸。
大學四年,她從未見過楊副教抽過煙,他居然有抽煙的習慣!她好奇地走過去,拿起煙灰缸,赫然發現底下壓著一條鏈子。她自然而然地拿起鏈子,咦?竟是斷了的!真可惜!面對手中的細煉,藍偌芙頓時生起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的腦子正要開始思考時,門外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她本能地拉開抽屜,把鏈子丟進去。
楊副教陡然站在門口,臉上閃過一絲驚疑。
「楊副教,對不起,我看見門沒關,就擅自闖了個空門。」藍偌芙有些過意不去。
「哦,沒關係。」楊副教扶了扶鼻上的厚邊眼鏡,輕吐口氣,笑道:「我當是小偷呢!不過我這裡可沒什麼寶貝。」
他走過去,拉出椅子。「坐!」
藍偌芙依言坐下。
「怎麼會有空來?」
「今天是星期日。副教,您忘了嗎?」
「今是星朗日?」楊海培誇張地笑了起來。「我剛才還在奇怪,怎麼圖書館的門今天關得特別早呢!」
看著楊海培的笑容,剎那間,藍偌芙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
「藍偌芙,你怎麼不講話?」
「啊!」此時,她才驚覺自己看楊海培看得出神。「對不起!我突然覺得有一個人和您蠻相似的,可是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你是說我有失散多年的兄弟?」楊海培認真地說。
「不是啦!」藍偌芙噗哧笑出聲。
「對了,我前兩天才收到程天遙從美國寄同來的明信片。」
「是嗎?」藍偌芙聽到程天遙的名字,關懷之情隨即流露在眉睫之間。
「我記得他和你同班,對不對?」
「嗯!」她點點頭。「他在那裡一定過得很好,就像在這裡一樣。」
「明信片上的確是這麼寫。」楊海培興奮地點了點頭。
「對了!副教,我是不是可以向您借幾本書?」
楊海培看著她,面有難色。
藍偌芙知道楊海培素來惜書如命,於是,她一臉的討好。「副教,我會很小心很仔細地保管您的書,不弄髒、不損毀、不折頁……」
楊海培看了她一眼,順手拿起幾本書遞給藍偌芙。「這些看不看?」
藍偌芙接過來,翻了翻,隨即對他笑笑。「謝謝副教,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那我走了!」
「記得……」楊海培的聲音有不放心的成分。
「小心保管,好好愛護。」走到門口的藍偌芙轉頭對他嫣然一笑。
晚上,藍偌芙扭亮床前小燈,拿起楊海培的書,準備睡前小讀一番。她翻開封面,在空白處看到楊海培龍飛鳳舞的英文縮寫:I。P。Yang。
基於好玩心理,她以中文發音的方式念:「海培楊,海培楊……」
哈哈!若是再倒回去以中文名字的方式去處理,副教便成了海培楊,哈哈!海……培楊……霎時,藍偌芙的心沒由來地猛縮了一下,海……培楊,拿掉那個海字,就是……培楊……裴揚……她不由自主地搖搖頭,可能嗎?這是巧合吧!
驀地,那條斷掉的K金項煉悄悄閃過她的腦海,她想起來丁,那條原是她的項煉,在最後一次和裴揚見面時掉落在他車上,怎會……這一瞬間,過去被忽略的小節突然一一向她湧來……
「大四的功課輕鬆,但壓力大。」那是在第三次偶遇時,裴揚所說的話,他早知道她是大四生……
「副教,您的臉被女朋友抓傷啦?」
「胡說!書從書架上掉下來……」騙人!那眼角的傷口明明和裴揚的一模一樣,為什麼到現在她才想起來!?
「我沒有叫任何人找你……」那時,她才剛和楊副教分手,倘若裴揚不是在校門口目睹一切,他將從何得知是白夫人軟禁她……
「程天遙是個難得的好青年……」裴揚和楊副教若不是同一人,裴揚怎能如此清楚程天遙的一切?
她又想起了早上面對楊海培的笑容時,自己的心神恍惚……
為什麼她從來沒發現到兩人的外貌、體型、聲音及其他令人疏忽的細節上有著相似的地方?
藍偌芙的腦中一片混亂,心裡不斷祈禱她的推斷錯誤,然而在理智一遍遍地回想之下,她終於給了自己一個確定的答案——裴揚就是楊海培,楊海培就是裴揚!可是,為什麼他要有雙重身份,雙重生活7藍偌芙拒絕再想下去,她實在沒有勇氣再去探索這個答案背後的目的。
第五章
寒風刺骨的十二月。年關將至,藍偌芙的工作量因上司的勤快而添增了不少,幾乎天天加班。
這晚,走出公司時已快九點了,藍偌芙拉緊大衣,在街上匆匆走著。當她經過一家燈光昏暗不明的咖啡館時,不禁多看兩眼,因為這曾是梅紋姊苦心經營的小咖啡館,如今雖依舊是個咖啡館,店裡的色情交易卻是人盡皆知。
人事皆非的地方只有徒增傷心,藍偌芙惋惜而心痛地想著,腳下的步伐也不覺加快了,她低著頭,快步向前走,冷不防和迎面而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她低頭道歉,準備走開。
對方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對不起就能了事嗎?」
藍偌芙一回頭,和對方打了個照面。
「嘿嘿!是你!舊地重逢,咱們還真有緣。難怪你急著投懷送抱!」語氣儘是挑釁。
「你……」藍偌芙記得對方就是當年在梅紋姊的咖啡館公然調戲她的小混混。「放開我!」
「怎麼突然冷淡起來?」對方嘻嘻一笑,把藍偌芙拉進隔壁昏暗的巷道。
後面三五個小囉嘍跟著湊上前看熱鬧。藍偌芙心中一驚,本能地掙扎尖叫起來,卻被那小混混緊摀住嘴巴,硬拖進巷中。
「像這種冷颼颼的晚上,大家都躲在被窩不出門,你省省力氣吧!」他把藍偌芙壓在牆上,手掌放肆地自她雪白的頸項往下游移。
「你要幹什麼?」她心悸地問。
「幹什麼?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對你念念不忘?我的弟兄也等著看我們如何舊情綿綿,嘿嘿!好久不見,你倒是越來越標緻,真是……啊!你敢咬我!」
他揚起手準備打下去,藍偌芙已重重推開他,往巷內跑去。
「可惡!看你能跑多遠。」
小混混很快自後面追上,又再次把藍偌芙重重地壓在牆上。
「你再動,我手上的刀子可不長眼睛!」
她感到一個冰冷堅硬的金屬抵在脖子上。
「嘿嘿嘿!精彩得很,對不對?」男人流著口水貪婪地瀏覽眼前的美色。
藍偌芙咬著牙,屏住呼吸,試圖告訴自己,眼前的一切全不是真的,只是電影中的情節……但那粗糙的手掌在自己胸前的摩娑卻是如此冷酷、清晰。天哪!她噁心得幾乎反胃!有誰能夠來救她……
「你們鬧夠了吧!」
倏地,前方立著一個頎長的身影,那聲音是藍偌芙未曾忘記過的。
「又是你!」小混混不覺鬆開架在藍偌芙頸上的刀子,指向那身影。「每次都是你在壞事!」
「想不到你們老大竟如此縱容你們。」
「少揖出我老大的面子,他人現在正在歐洲享受,我剛好可以乘機修理你。」
「是嗎?那就動手吧!」
藍偌芙看到一群人圍上前去,驚嚇得蹲跪下來,緊貼著牆。她害怕目睹他被圍毆的凶險狀,心中不禁虔誠祈禱他能平安無事。一聲突如其來的慘叫,嚇得藍偌芙睜開雙眼,往叫聲來源處看去。是他受傷了嗎?
「給我記住!」只見那小混混扶著被插著刀子的大腿狠叫。
「下次我會瞄準心臟部位。」裴揚的聲音森冷得令人發寒。「滾!」
小混混重重哼了一下,由他的囉嘍們半攙半扶地走出了巷道。
藍偌芙看著他走過來,心中不覺一酸,淚水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她不敢眨眼,不敢伸手揉眼睛、不敢移動,甚至不敢吐氣,深怕眼前的他只是個幻影,一瞬間就會消失無蹤。她看著他在她面前蹲下來,那鴨舌帽、那工作服,那無可言喻的眼神……
他輕聲問:「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她無法回答,只能悲哀地搖搖頭,逕自看著他,目光悠遠而深邃。
他輕歎了口氣,伸手幫她把衣服一件件地扣回去。
「謝謝你,楊副教。」終於,她嗚咽地開口了。
他為她扣衣服的手輕震了一下,眼神也隨即森冷起來。「抽屜那條鏈子是你丟進去的?」
藍偌芙怔了怔,看著他的神情卻充滿憐惜,是什麼原因使他必須時時武裝自己,甚至過著雙重人格的生活?
他挑了挑眉。「你還知道什麼?」
楊副教,裴揚,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你?藍偌芙無覺於他的森冷,迷惘而失落地怔望著他。為什麼每次的見面,他總讓她產生萬般心碎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