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羿點頭,眼角微彎。很好,沅沅是站在他這邊的。
「你常常對我說,當今皇上是如何如何的好,我一個婦道人家,哪懂得朝堂之事,可既然皇上是個明理人,自然不會糊里糊塗頒聖旨、亂點鴛鴦譜,男婚女嫁這種事,關乎著兩個男女的一生,何況咱們家予月又不是什麼郡主公主的,怎麼就入了皇上的法眼,你不覺得其中有異嗎?」
「說不定是賀擎曦去求來的。」他回道。
「那不就更奇怪了?當初予月想嫁給他、他不願意,才短短一年時間,他又去求來聖旨,那不是多事嗎?
「如果說擎曦是個傻子,我還相信他會做這種出爾反爾的事,可他偏偏是個聰明、精於謀劃的人,你前幾日不是才忿忿不平,說他一個嘴上無毛的傢伙,憑什麼被封為天下第一商?那名號可不是他自己封的,若沒有幾分能才,百姓會這般看得起他?所以這樣的人會做這等蠢事,你難道不好奇,背後有什麼原因?」
孫沅沅的話說動后羿了,他平息下胸中債慨。
營商多年,再不濟他也學得幾分商人精練,他定下心,細細尋思妻子的話,試著找到合理解釋。
聖旨在手中翻來履去,予月讀過好幾遍。
看著眼前的男子,她還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嫁給他?
她同意,他長得很好看,是個丰神俊朗、俊逸非凡的男子,他的氣度不同於一般,並且能讓皇上為他下旨賜婚,他定然不是個普通男子,以世俗眼光而言,嫁給這樣的男人絕對比嫁給王秀才要好上許多倍,只是她不明所以地……心慌。
說不清楚心底那股騷動,她分明不認識他,可就是對他感覺熟悉,彷彿他們真的曾經在一起。
都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那個車她有婚約的王秀才,竟連半句話都沒留,就將她拋下,讓她連喊冤都沒機會。
忍不住地,予月看看「賀大人」再看看「太子哥哥」,然後問第十三遍,「我們……真的認識?」
「何只認識,我們從小就約定好,長大後要成親的!」擎曦急急回道。
他真的不知道予月會將他忘掉,二伯說予月從京城裡回臨州後,後老爺抬來幾箱黃金,對祖父叩頭後,兩家再無聯繫。
二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他卻是心知肚明,他以為予月生氣了,決定斷絕兩人關係,卻沒想到,她竟是失憶。
「你沒有說謊嗎?」
尹泰擠過來擂話道:「這點我可以作證,予月妹妹,那個時候擎曦提起你時,滿臉的幸福,你靠在他身邊小鳥依人,你喜歡他、他喜歡你,他一心一意在等你長大。」
「既然如此,過去一年,你在哪裡?」予月一句話,問得擎曦語塞無法回答。
尹泰無奈地朝他搖頭。這人明明比誰都精的,怎麼會打從知道予月失憶那一刻起,整個人就傻得嚴重。
「不就是被壞人給抓住了嗎?他分不出身來找你,你阿爹不明就裡,誤以為他拋棄你了,就四處替你尋親事兒。」
「是啊、是啊,予月姊姊,你阿爹氣恨我們,我想上門尋你說話兒,後老爺都不肯。」思芹接住她的肩膀解釋。
「沒關係,總算是好事多磨,你們能夠在一起,是再好不過了。」賀二夫人握起她的手,眼底儘是感動。
「姨,你都不來,我們好想聽你說故事。」
「姨,你不想媛媛嗎?緩媛好想你。」幾個四、五歲的小孩子圍在她身邊,拉著她的大紅嫁裳。
「丫頭,過來爺爺這裡。」
賀老太爺向予月招手,她下意識走近那位看起來很親切的爺爺,他上上下下打量她,眼底閃閃地、泛起可疑的紅光。
「好丫頭,總算是雨過天晴了,記不記得,有一回你說你不嫁擎曦,爺爺惱了你好久,你又急又擔心地直跳腳,逼著擎曦替你想法子逗我笑?」
她搖搖頭,不記得。
「爺爺明白你阿爹心中有氣,可那些全是誤會,你阿爹脾氣硬,定還要信上好一段時日,問題是你祖母的百日轉眼就到,若是你不快點和擎曦成親,就得再等上三年。
「擎曦從你八歲起就開始等,到現在已經等過八個年頭,你不心疼他,可不可以心疼心疼爺爺,若是爺爺兩眼一閉、雙腳一瞪,心裡不知道有多少遺憾。
「予月,你同擎曦拜堂吧,爺爺在這裡立誓,日後擎曦若敢做出半分對不起你的事情,爺爺死了,不上西天入地獄,爺爺給予月贖罪去。」
那道聖旨沒本事壓迫她拜堂,但她被這一大家子人給合力感動、說服了。
於是,予月重新掩上紅蓋頭,在禮官的唱和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後,送入洞房。
彩玉在精誠居裡,笑臉盈盈地等著予月。
予月姑娘是賀府早就認定的媳婦,只是誰也沒想到少爺會演上那樣一出,當初聽見她落水的消息,賀府上下多心疼難過啊,如今吶,總算是撥雲見日。
彩玉笑得闔不攏嘴,若不是身會有別,她早就上前重重地抱上予月。
「予月姑娘,不、不,我該喊您一聲少夫人了!真好啊,打您小時候起,咱們就等著這一天,若不是出了些波折,說不定,您早就替擎曦少爺生下小主子了。」
「你也認得我?」予月訝異。
「認得、認得,自然認得,你小時候天天往賀府跑,與咱們擎曦少爺出雙入對的,滿府下人瞧在眼裡,都想著這樣一對璧人,就該成就好事。」
予月確定再確定,擎曦並沒有欺騙自己。
突地,腦子裡閃過她在花轎裡,問他「這位會子,我們認識嗎?」時,他一個踉蹌,從馬背上摔下地,揚起漫天灰塵的清景,她就忍不住發笑。那時,他是怎樣的心焦吶。
「少夫人,您先換下衣服,擎曦少爺等著帶你回門,向後老爺告罪呢。」
憂了憂眉目。阿爹、阿娘若是知道花轎又折回來,定是要擔心的吧!點點頭,她讓彩玉服侍自己將嫁衣換下。
彩玉打開衣拒,予月看見滿櫃的衣服。
「這些衣服是……」
看彩玉從中取出一套上窄下寬銀月色曳地長裙,舒廣袖,長裙膝蓋以下繡滿怒放新梅,腰帶綴著琥珀,她從沒見過這樣華麗精緻的衣衫。
「一個月前,擎曦少爺寫信回臨州,提及向皇上求取賜婚之事,府裡便開始張羅少爺和少夫人的婚事,傢俱都是現成的,只有您的衣裳是命繡娘連夜趕出未的,頭面配飾也做了些,不過我手上拿的這套,原是少爺為您及笄禮時給備下的。」
在彩玉的服侍下,予月換好衣服,打開門時,看見擎曦等在外頭。
他進屋、兩眼緊緊盯住她不放,他一笑再笑、笑不止,笑得她尷尬不已,可是他滿足,因為他的小涼席又回到自己身邊。
「過來。」
他朝予月伸手,她猶豫地望著那隻手。
是害怕嗎?擎曦心疼,走上前,一把將她攬進懷裡。歷經那樣的事兒,任誰都要害怕的。
被他抱進懷裡,一股暖意襲入四肢百骸,真是……舒服呵,她老是發冷,老是在夜裡被凍醒,屋裡燃再多的爐火都消不去那股寒意,可在他胸膛前,她居然……不冷了?
她驚訝、更詫異一而他,緩緩地深呼口氣。回來了,夢裡想過千百連的事終於在現實裡完成,說不出口的感慨萬千,他只但願、但願兩人一世相欠糾結。
「我們回你家,好不好?」
「嗯。」予月點點頭,這回,她毫不遲疑地把自己的手給交上去。
兩人手牽手,走往前廳,祖父說要與他們同行,免得後老爺太暴力。
可他們才走進大廳,一個拳頭便迎面襲未,擎曦下意識閃躲,他可以閃過的,但他閃開、予月便要遭殃,於是他硬生生停住、受下這一拳,只不過,他的手握住予月的,一個衝力襲來,她差點兒就摔倒了,他連忙穩住身子,把她拉進自己的懷中。
見狀,出拳的予博再也打不下手,因為……這賀擎曦是寧願自己受傷,也不讓予月傷著半分啊。
驚魂甫定,她抬眉一看,發現是自家哥哥,連忙道:「四哥,你別衝動,有話好好說。」
「予月,過來,咱們回家。」予祥朝她伸手。
她有幾分遲疑,但她知道不該遲疑的,畢竟她與擎曦真的很不熟,只是……她才退開擎曦的懷抱,一股說不上來的失落感,便快速湧入胸懷。
抬起頭,她眼底充滿歉意,擎曦卻對著她微笑,好像在同她說:沒關係。
擎曦並沒有鬆開予月的手,他看了眼後家一字排開、站定的五個少爺,對她說道:「我讓二嬸她們陪你,你以前最喜歡同思芹聊天的,你們到後面吃點東西,好不?」
她想點頭,卻又擔心地看哥哥們一眼。
「沒事的,我保證!」他舉起五指。
予月想了想,對哥哥們說:「哥哥,給他一個機會吧,聽聽他有什麼話,如果他說服不了你們,我就跟你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