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月不想回應,只是別開頭。
「後姑娘這態度,擺明不把本郡主看在眼裡嗎?」
李媚君的聲音很小,擎眼和予祥都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只能看見兩人親暱地手勾著手,彷彿交情多好似地。
予月想退開,李媚君卻步步進逼,予祥要過去阻止,卻讓擎曦給攔下未,拍著他的肩磅,笑道:「放心,媚兒知道我們兩家是世交,想要和予月做對好姊妹。倒是你,這麼好的兄弟,我大婚竟然沒到。」
予祥冷冷向他投去一眼,寒聲說:「也只有你會相信李媚君的鬼話,她是個怎樣的惡毒女人你會不知道?娶她,你要的是什麼,權位,還是名利?」
擎曦擰眉,口氣不善,「予祥,我們是好朋友,我不准你這樣批評媚兒。」
「朋友?不必了……」
他話才說一半,就聽見一陣撲通聲,兩人齊齊轉頭,發現予月落水。
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一抽,擎曦痛得說不出口,他不明白自己怎會這樣心痛,只是……想也不想,他躍下湖中救人,而下一刻予祥也跳入湖中。
在一陣忙亂後,予月被救了上來,本就怕冷的她,整個人像冰塊似地,她臉色慘白、雙眼緊閉,幸而還有微弱的呼吸,予祥緊緊將她擁在懷裡,連聲高呼,載他們過來的船娘見狀,連忙把舟子駛來,送他們過岸。
所有的事情,像飛馳的風景,在擎曦心湖間投下漣漪,他不理解胸口的疼痛,不明白心中那股濃濃的哀愁,予月緊閉雙眼的憔悴小臉,一再一再敲擊他的心。
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他雙眼一眨也不眨,此時李媚君款款走來,勾住他的手臂,對情蠱的辦量自信滿滿。
她故作委屈道:「我不明白,予月妹妹為什麼會這樣激動,居然自己跳進了湖中,她……是想得到你的憐惜吧?」
轉過頭,擎曦的目光裡閃過一絲寒冽,疑惑興起……
第10章(1)
予月回到家後,大夫連忙灌藥施針,全府上下忙得足不點地。
屋子裡燃起一個又一個火爐,照顧的人已是汗流不止,唯予月仍然全身冰冷,予祥把她抱在懷裡,再用厚厚的棉被裹緊,他試圖將自己全身的熱氣,全送進妹妹的身子裡。
他抱著她,一天、一夜、再一天、再一夜,終於,在眾人的殷殷期盼下,予月清醒了。
予祥激動地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頰。救回來了,幸好救回來了,她可是後家的心肝寶貝啊。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予月會用陌生的眼光看住自己,會遲疑地問他一句——
「請問,你是哪位?」
「花轎回來了!老爺、老爺,花轎又轉回來了!」一個陪嫁小廝滿臉汗水,飛快跑進後記棺材鋪。
聞言,后羿、孫沅沅和幾個兒子全從屋裡衝出來。
「你說什麼?!」他怒道。
好不容易,他才把女兒給嫁出門,怎地花轎又被抬回來?
這一年裡,從與陳山伯交換庚帖,他卻重病不起、拒絕婚事後,他們不知道議合過多少親事,回回都出狀況,臨州甚至傳出謠言,說予月剋夫,他心急火燎的,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八字重的,能鎮壓得住那群阻撓作怪的「好兄弟」,沒想到花轎已經出門,卻又轉回來。
難道是王秀才臨時悔婚?他敢!沒有後記棺材鋪送出去的田產嫁妝,他還不活活俄死,上他們這裡當一回客戶?
「快說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他滿肚子火氣無處發洩,怒目一瞠、手一指,小廝嚇得站不穩腳步。
「稟、稟老爺,花橋出了臨州,一切都挺順利的,沒想到,賀家少爺和一位年輕公子領著士兵,檔在花轎前頭,他們當著新姑爺的面宣讀聖旨,小的……小的聽不大懂那個聖旨在講什麼,不過有兩句是明白的,聖旨說,要咱們小姐嫁給賀家少爺!
「新姑爺聽完聖旨,本不打算遵命,可賀家少爺問他要不要把方寡婦給請來,讓大家來議議,小姐能不能嫁給他這等人品?
「聽完這話兒,新姑爺臉色鐵青、頭也不回地跑啦,然後賀家少爺一聲令下,花轎往回頭走,小的看得心裡道打鼓,趁方才賀家讓擎曦少爺和小姐拜堂的時候,奴才悄悄脫隊,溜回來向老爺享事。」
拜堂?!賀擎曦、好敢!后羿怒急攻心,一時間,竟然頭暈、站立不穩,予恩連忙過來攙扶。
他氣得道喘息。誰說賀擎曦可以和予月拜堂的?他這個當爹的又沒點頭答應,誰能娶他的女兒?就算是皇帝,難不成還能強搶民女!
懊死的,若不是多年來,幾個兒子仰仗了賀家栽培,賀擎曦那事兒早就讓他翻臉了,沒想到他不追究,賀家竟然得寸進尺。
「這門親事我不允,打死都不允!」后羿手臂一甩,予恩差點兒就受了內傷。
「去,去把予月給我帶回來。」
「阿爹,您別生氣,我馬上過去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予祥說道。
「去!予恩、予廷、予博、予青通通去。把我的話帶給賀老太爺,就說我們後家女兒是寶貝、是珍珠,絕對沒有嫁人當妾的道理,想娶予月,叫賀擎曦去作他的白日夢!」
阿爹發話,幾個兒子一起出門,孫沅沅不安地向丈夫望去一眼。她明白丈夫心裡的難受,這一年,對他、對予月、對整個後家都不容易過。
婆婆去世,予月失憶,最親的兩個人分別出事,而賀家分明於後家有恩,卻必須做出一刀兩斷的決定,唉……
孫沅沅想起予祥剛把失憶的予月給帶回來那天,丈夫暴跳如雷,扛了幾箱黃金往賀家送去,他咬牙切齒,對賀老太爺說到:「老太爺對後家的恩惠,后羿這輩子是還不了了,幾箱黃金聊表心意,若是還不夠,下輩子做牛做馬,后羿親自還上。」
三個叩首後,他把正在上學的予廷、予博、予青給領回家。
他關起門來、嚴令警告,後家人不得與賀家人聯絡,路上碰面,也不得交談,若是予月失憶的事情傳出去,五個兒子全罰,一人五十大板,若是打殘了,就當命定。
她和婆婆明知道,擎曦的事怨不到整個賀府頭上,但丈夫那麼生氣,誰敢勸?
何況女兒還病著呢,家裡都沒時間應付了,哪還有心思挑惹他。
就這樣,后羿想盡辦法把予月嫁出去。
婚事並不順利,但他越戰越勇,一次比一次更積極,他說服她,說予月嫁人之後,心思自然會放在丈夫身上,日後再生下幾個孩子,就算哪天想起過去的事兒,也不至於太傷心。
這說法對不對,她沒有太大把握,但回想女兒失憶前的傷心、消瘦,她的確捨不得,於是勉強同意丈夫的作法。
上個月,婆婆過世,才看好予月和王秀才的八字,丈夫就急著讓女兒在百日內出嫁,明知道王秀才肯同意這門親事,與他們給予月的嫁妝多寡有關係,但他就是迫不及待。
后羿在廳裡走來走去,像無頭蒼繩似地急得團團轉,但轉沒幾圈,他便等不及了,一甩袖,就要往賀府去找人。
孫沅沅攔在前頭,對他說:「你先別心急,幾個孩子都大了,他們會把事情處理好的,何況賀家是怎樣的門風,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相信,他們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來,放心,予祥他們一定會把予月給帶回家的。」
「你確定賀擎曦不會做出格事?那年,他口口聲聲要娶咱們家予月,還同我約定,考上狀元便上咱們家提親,結果咧,他轉眼跑去求聖旨、娶郡主,他還敢嫌人家王秀才的人品差?他自己的人品又好到哪裡去!!」他暴跳如雷,每個句子都轟得她耳膜轟轟作響。
她歎了口氣,倒了杯茶遞給后羿。
「你先平心靜氣,聽我分析分析,若是我說得沒道理,你再反駁我,若是我講得有理,你且聽聽。
「當初,我讓你派人探聽那個王秀才,你也不肯,只一心急著在阿娘百日內把予月給嫁出去,還說人家有功名在身,是個有腦子的,不會壞到哪裡去,可……如果他不是作賊心虛,憑什麼擎曦幾句話,就能教他知難而退?他定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把柄,怕被人知道。」
孫沅沅句句在理,堵得后羿無話可駁。
見丈夫不語,她續道:「你老說讀書人和你這種大老粗不一樣,可哪裡不一樣啊?在我看來,你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你心有正義、有憐憫,你知廉尚恥,崇禮重義,你比從小在書堆裡長大的寶親王,不曉得好上幾百倍。」
妻子的誇讚,梳順了他的毛,唱口茶,后羿壓下心中怒氣。
孫沅沅見狀,繼續往下說:「我也氣惱擎曦,想當初,他是怎麼待咱們家予月的,怎地就翻臉不認人了?別說你不肯把予月嫁進賀家,即便是我,他要是拿不出好說法,你以為我就肯嗎?錯!我寧可進京告御狀,也絕對不把女兒的幸福當成遊戲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