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大驚,連忙開棺,在看清一切後,那一刻,他的心猶如停止了跳動一股,手裡的劍也跌落在地,發出巨響。
棺木內,何素躺在裡面,手中抱著玄天寶劍,眼睛睜得很大很大,然後一串串的眼淚就滾落下來滴在寶劍上面。她的胸口早就被血水染紅,雖然傷口不深,可是心上的傷確最最致命。
所以,她的眼睛裡沒有害怕,沒有驚慌,只是全然的絕望。她早就知道,能夠傷她的人,只有一人而已,千怕萬怕,卻還是料不到呀。
身後傳來了慕容鄢的笑聲。
「她是何素,也是白綾,可是卻不是你能要的女人,她的存在永遠是個負擔,是你的障礙。軒轅,還記得我說的話嗎?你不是韓少風,也永遠成不了他的,這輩子,你只能是軒轅非。不過,既然你捨不得動手,那麼就由我來吧,從此以後,你的心上只能有天下,不能再有她了。」
他充耳未聞,彎腰就要去扶起棺中人,白豈舒卻一聲厲吼,「放開我堂妹!你這個魔頭,你沒有資格碰她!」
他伸出的手在這樣的吼聲,還有這樣的淚眼注視下,終於沒有上前,只能眼睜睜看著背著蘇澈的白豈舒衝上前。
「放我下來吧,讓我看看。」
白豈舒點開了何素被封的穴道,而蘇澈就摸著她的手腕,眉頭一直深鎖著。
「師父,堂妹如何呢?」
蘇澈並不說話。
倒是慕容鄢開口說,只不過她不是對著他們,而是對著軒轅非。「軒轅,你先是騙了她、利用她,又傷了她的心,如今你的劍上更沾上她的血,理該斷情斷意,彼此的緣分自此滅絕,從此以後,這個女人再也不能成為你心裡那根拔不去的尖刺了。」
「錚」的一聲,冰封許久的玄天寶劍終於出鞘。
慕容鄢毫不避讓,只是看著那閃著耀眼光芒的寶劍,然後情不自禁地歎了一句,「果然是把好劍,如此的劍才能配得上我的軒轅呀!軒轅是要我的血來為它開鋒嗎?如果是,你就來吧!」她拉開了衣襟的一角,露出裡面雪白的肌膚。
「軒轅非,你才殺了我,還要殺她嗎?」冷冷的聲音終於讓軒轅非回過神來。
「何素?!」
「鮮血、殺戮、欺瞞,背叛。」她一字一頓,「軒轅非,你此刻終於如願了吧,還露出那樣的表情做什麼呢,我的死不是早就在你的計劃之內嗎?既然是計劃,又何必裝腔作勢?」
他跪在棺木之前,「不會,我絕對不會讓你死的,為了你,不管要我付出什麼,我都會保護你!」
何素側過頭,眼淚不停地流淌著。她罵自己的心軟,罵自己的傻氣,更罵自己對於他存著的那一份心。
「這些話只有我的丈夫能對我說,你是軒轅非,是滅神教的教主,是那個利用我、欺騙我,並且要殺我的敵人,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何素,我愛你。」
她忽地笑了起來,這笑容和平日的張揚完全不一樣。「此刻還要說喜歡我?這豈不是太可笑了!當你騙我的時候,當你瞞著我的時候,當你一邊說愛我一邊卻在算計我的時候,當你利用和我成親定進白家,進而毒害了我爹爹的時候,當你一直不肯告訴我實情,用我的安危威脅我爹,當你舉起這把劍殺我的時候,你沒有機會了,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每說一句,他的心就寒了一分,最最糟糕的是,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他找不到可以辯駁的話。
「何素,我是你的丈夫,我真的愛你,或許是有欺騙在其中,可是我有我的人生和心願,我只想要達成一切之後,就可以和你一起,不再分開。」他想輕撫她的臉,卻被她毫不留情的拍開。
「你不許碰我!你不是我的丈夫,我的丈夫始終都是韓少風。」那個不喜歡讀書,那個非常沒用,那個不太好看,喜歡和她吵鬧卻也愛護她的男人。還記得他說過的,承諾了,就是一輩子的事情,再也不會改變。
「韓少風不會騙我、傷我、利用我騙我的親人,更加不會殺我。而你不過是個魔頭,說什麼為了替你的爹娘討還公道,說什麼要讓天下人認同你,不過是欺人而已。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愛人,更加不配被人所愛!」
軒轅非只覺得心裡一陣陣地抽痛。「何素,我曾經勸你離開的,我告訴過你,和我在一起並不會幸福,我曾經——」
「看來這倒是我的過錯了,我並不知道原來我們的差別會有這麼大,天差地別呀,哈哈哈——真是荒唐!」
她大笑,胸口起伏不定,滲出的血幾乎浸透了她的衣服。
「何素,從頭至尾就只有一個人,韓少風也好,軒轅非也好,都是我而已,讓我幫你療傷吧。」
她搖頭,「韓少風嗎?我是認識這麼一個人,他對我好,喜歡我、保護我,然後我嫁給他,成了他的妻子。可是,早在白家遇難那一天他就已經死了,他是被軒轅非殺死的!」
「何素,你胡說什麼?韓少風就是我,我就是韓少風,這本來就是事實,而我們也是夫妻。」他一手抱起她,把手放在她的心口。
何素卻猛烈地掙開。「走開,堂哥,你救我!」她伸手要白豈舒把她從軒轅非身上帶開、
白豈舒聽著他們之間的對話,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氣憤,他一把拉住了何素的手。「軒轅非,你放開她吧,這樣子於事無補,只會更加傷了她,難道你真要殺了她才甘心嗎?」
軒轅非沒有提防,一時被推到了幾步遠的距離外。「白豈舒,你放開何素!」他目皆欲裂。
這一聲何素卻讓蘇澈整個人震了一下。
「何素?」
那一聲輕柔的聲音猶如來自遠古的召喚,何素抬起頭,又一次看見了那個長滿了白髮的男人,親切的眼睛裡除了上一次就看見的寂寞和絕望之外,此刻卻又多了另外一點的期待。
「你叫何素?你不是叫做白綾嗎?不是師兄的女兒嗎?為什麼又是這個名字?」
白豈舒想要解釋,不料卻見堂妹輕輕點頭,似乎有話要說。
何素的目光投向左手邊那幅畫上,畫中人是她的母親,一個和她一樣不屬於這裡的女人。「是的,我是何素,不是白綾,我來自另外一個時代,無意間闖入這個世界,佔據了這位妹妹的身體,然後成了白綾。在那裡,我的媽媽叫我何蘇。」
「那你的爹娘呢?」
「我的母親在九年前就已經死了,我沒有見過我的父親,也一直認為是他拋棄了我們,可是母親卻說那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他和我們並不是同一個時代的人。」
她抬起手,一滴滴的水珠就落在她的掌心中。
「小時候一直以為那是一個謊言,可是我現在卻有點相信了,我的父親不是不要我們,而是不得已的。」
「何蘇?!」
「是的,我母親總叫我蘇蘇,她說叫我蘇蘇是因為我的父親姓蘇。」她伸指點著牆壁上的畫說;「那上面的女人我認識,她就是我的母親何清苒。」
「蘇蘇……」
蘇澈看她從衣袖中拿出一根簪子,那熟悉的顏色終於讓他明白上一次的感動並非錯覺,而是他和何素,還有何素母親之間最後的一點牽念。
「這是您的東西吧?」何素露出一抹絕美的笑。
蘇澈再一次接過了它,放在掌心,修長的指輕輕撫著上面的脈絡。「或許真是我的,多年之前我把它留給了我的妻子,之後便沒有想過有那麼一天還會重新見到它。」
「你是我爹嗎?」
「不管是男是女都叫蘇蘇,蘇蘇,我的孩子,我終於等到你了。」白綾成婚前他曾經見過她,曾經讓她為他梳發,如此親近,就如女兒在身邊伺候。以為是憶女成癡,豈料白綾就是何素,就是他的女兒,上天待他不薄呀,終於在他臨死之時圓了他的心願。
「爹,我終於找到你了!」她撲入了蘇澈的懷裡,兩人的血都是同樣的溫熱、同樣的鮮紅。「你沒有辜負我媽媽,沒有騙我們!」
「傻孩子。我確實辜負了你們。」蘇澈歎一口氣,溫和地撫著她的發,一次又一次。「其實我可以留在你們身邊的,只要那時回頭的話。可是我沒有,我義無反顧地離開,只因為難以放下原來就屬於我的地位和名聲。離開了你們,當我再也沒有機會回頭的時候,才知道一切也難以挽回了。上天懲罰了我的無情,讓我永遠失去你們,可是沒有了你們,就是擁有了天下又如何?」
如果失去了何素,就算擁有了天下又當如何?
軒轅非心下一驚。
他也這樣問著自己,可是卻無法回答,看著蘇澈滿頭白髮,看著他寂寞的身影,還有這空空的棺木,突然覺得一切竟然是那樣的荒唐。
他覺得自己就好像成了第二個蘇澈,等到了一切難以回頭的時候,只剩下後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