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有一件是隨意丟在裡頭的,看來像隨手一塞就關上抽屜,應該是突然有什麼急事才會連鎖都忘了鎖上吧。
阮丹荷拿起那件隨意塞入的衣服,幫他甩開上頭的皺褶,此時在折疊整齊的衣物下,有一塊布料突兀的存在著,阮丹荷撥開了上頭的衣服抽出那塊布料時,整個人猶如冰凍般的僵住了。
這……是她的肚兜,前一陣子與雷之亦初次重逢時,被他硬是搶走的那件肚兜。
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想起那簪子、想起這肚兜,莫非雷之亦與田亦兩人之間真有連繫,他們騙了她?
雷之亦逐漸清醒了過來,卻覺得頭沉得有如千斤重一般,他睜眼,眼睛睜不太開,他用力的眨了幾次眼,想起應該是他沒卸下假皮就睡了才會視線受阻。
他怎麼會忘了卸下假皮?沉重的腦子立刻喚醒了他的記憶……他喝了不少酒,為什麼喝酒?因為昨晚是他的新婚之夜,他只記得他進新房跟他的新娘說了幾句話,接著便倒在床上醉得不省人事。
坐起身,他的酒量不至於太差,但他的確也不愛喝酒,昨夜賓客們太熱情,灌了他不少酒,幸好他沒有酒後吐真言的毛病。
雷之亦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他飽嘗宿醉之苦,再捏了捏山根,抬起頭時,就見阮丹荷不知何時已來到他的面前,趨近看著他。
「你騙我,原來連你也在騙我。」
「丹荷……」雷之亦不明所以,她指的是什麼?發現了什麼?
「這是什麼?」
雷之亦一聽,才在她抬起的手中看見了那件肚兜,他望向五斗櫃,每一個抽屜都記得鎖了,怎麼就忘了鎖這一個,還被阮丹荷搜出了不該搜的東西。
「丹荷……」
「說,這東西明明被別人拿去了,怎會在你手上?你和他有什麼關係?」
她還沒認出他來,他還是可以想借口說服她,可是,光目前知道的就讓她如此生氣了,雷之亦想,是讓她一次氣個夠,一次解釋好,還是讓她慢慢的一點一點知道好……
「丹荷,我可以解釋,但這些解釋有個前提,那便是我無意傷害你。」
「無意傷害我?」雷之亦忘了她,那田亦呢?她對他傾訴曾遭受的背叛時,田亦知道她說的是雷之亦嗎?他是抱著怎樣的心情看待她?
「丹荷,我要跟你說一件關於雷之亦的事,但你一定要先冷靜下來。」雷之亦走上前,雙手扣住了阮丹荷的手,盡量讓自己語氣和緩的安撫她。
沒想到阮丹荷一聽到雷之亦的名字便開始激動起來,雙手想掙開田亦卻掙不開,只能徒勞的叫喊著,「我不想聽什麼雷之亦的事!」
「丹荷!」
阮丹荷揮舞的手得不到自由,在一陣強烈的掙扎中,她的手揮向了他的臉,重重的摑了他的臉一掌,雷之亦一楞,不小心讓阮丹荷的手恢復了自由,她一收回手,就看見指甲由他的臉上刮下了什麼。
她抬起手指看著自己刮下的東西兀自不解,再抬眼望向田亦時,他的臉被刮出了幾道痕跡卻未見血……阮丹荷一皺眉,撲上前要撕下被她刮壞的假皮,這時男人開口了,卻是雷之亦的聲音。
「丹荷,是我。」
阮丹荷顫抖的抬起手,撕下他臉上的假皮——那是雷之亦的臉,一直被隱藏在田亦的假皮之下。
「我以為田亦是我唯一談得來的朋友,但結果我又當了你的玩物?」
「不是這樣的,丹荷!」
阮丹荷突然想起雷之亦曾跟她談過的事,她又自嘲的大笑出聲,「是啊!我怎麼忘了你是來查大少爺是否有做出不利天莊的事,所以你接近我,是為了調查大少爺是吧!」
「丹荷!我承認我混進天市院是這個目的,但我從沒想過利用你,你相信我,我沒想傷害你。」
「所以你才會突然離開我身邊,是因為你知道田亦的身份就夠耍得我團團轉了,無須再用雷之亦的身份來見我了是吧!」
雷之亦怎能見她將他的真心貶得如此不值,他怒吼著,彷彿如此才能讓她真正聽見他的聲音一般,「我不用雷之亦的身份見你,是擔心我父親覺得你阻礙了我調查,會對你不利!我繼續用田亦的身份見你,是因為我見不到你會想你,唯有假扮田亦跟你接觸,我才能說服我父親我還在辦正事,並未被你所影響。」
「你騙我!如果真是如此,為什麼要留書說你走了再不見我?!」
「我沒有留書說不見你,我要你,怎麼可能不見你!」
阮丹荷被這段話震懾住了,雷之亦的表情太認真,認真到阮丹荷都想相信他,可是他完全忘了八年前的她,已經徹底的傷了她一次,她還要信他嗎?
不!她不能信!所以她只能反覆聲嘶力竭的喊著,「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雷司楓終於也被這陣騷動吵醒了,他披了外衣急忙的趕來,就見假皮已被撕下的雷之亦。
不行!太快了!這時還不能讓雷之亦知道一切!
雷司楓看著雷之亦還想跟阮丹荷解釋,阮丹荷只是喊叫著,雷司楓知道是該讓阮丹荷知道來龍去脈了,他連忙介入兩人之間,出聲趕了雷之亦。
「之亦,你先出去,你們兩個最好暫時分開一下,有什麼誤會我來解釋,弟妹也比較聽得進去。」
雷司楓揮了揮手要雷之亦趕快離開,雷之亦雖還擔憂,但最後還是不得不聽大哥的話離開了他與阮丹荷的新房。
「弟妹,既然你發現之亦的身份了,那麼也不難猜到我是雷司楓了吧。」
阮丹荷沒有回答他、也沒望向他,只是依然望著前方思考自己怎麼會陷入這番境地。
雷司楓重重歎了口氣,她雖沒有反應,他還是繼續說:「我記得八年前的事,我知道你也記得,但我要說一件你不知道、之亦也不記得的事,為了之亦、也為了你自己好,你一定要聽完。」
阮丹荷緩緩的抬起臉將視線移向雷司楓時,眼神空洞,彷彿是不肯相信他的每一句話一樣。「他人可能不知道你這個行事低調的天莊大公子,但我是天市院的總管,我聽過你,聽說你為人敦厚、待人誠實,現在你居然為了雷之亦要說謊驅我。」
雷司楓知道她現在生氣,但她至少沒有奪門而出,他便接著解釋,「八年前你們遇到伏擊一事,我祖父提早知道消息,親自帶了人到臨析城,他們在後山找到你們時,你渾身是血的被包在之亦的衣服裡,之亦的後腦被重擊還淌著血,可還是抱著你繼續逃命,祖父趕上了,救了你們也捉住了行兇之人,沒想到行兇之人見事跡敗露便服毒自盡。
「祖父不知道還有多少追兵在後頭,那時你已經全身發冷幾乎沒有氣息,祖父不知道救活你的機會有多少,但他心裡最擔心的只有之亦,所以他被迫放下你,只救了之亦。」
阮丹荷依然面無表情,但雷司楓知道她已經被吸引住了,他歎了口氣再說,語氣比方才更為沉重,「之亦的傷太重,我們在臨析城附近的小村落找到一個隱密的地方棲身,通知天市院之亦已被我們送回天莊,那時才知道你命大得救。可之亦醒了後卻不相信你沒事,整天叫喊著他要救你,他怨為什麼沒人想到把你也救回來?為什麼讓他成了忘恩負義之徒?你受那麼重的傷都是為了救他,他們不該放棄你。」
「他真的……這麼說?」阮丹荷終於出聲了,那聲音中還帶著哽咽。
「他腦子的傷本就十分嚴重,再加上他的情緒一直因為沒能救你而激動、悲憤不已,腦傷一再復發,每次一復發就痛得在床上打滾。」
好似真的親眼見到雷之亦的痛苦一般,阮丹荷搗住嘴抑忍自己的哭聲。
「最後,我們誰也看不下去了,神針翳無仇……你也認識的那位神醫前輩,只好為之亦施針讓他遺忘在天市院的記憶。我們騙他在他第一次遭受伏擊時,不只受了眼傷也受了腦傷,整整睡了六個月。當初他本就是以養傷的名義離開天莊的,所以天莊人只知之亦在外地休養腦傷昏迷了六個月,整個天莊,除了他親近的家人,沒人知道他在天市院發生的事。」
「所以他完全忘了我,也沒人再跟他提起我?」
「是的,之亦初初還會夢見你們相處的事,我們編了故事騙他,說那是流傳在天莊的一則故事,是因為他在昏迷的時候聽見了我們在討論,才會作那樣的夢。」
知道他被施針卻還能在夢中見到她,阮丹荷不能說不感動,可都已經過了八年了,他的腦傷還未痊癒嗎?還是失去記憶是永久的?
「腦傷痊癒了嗎?他還會想起我嗎?」
「這個療法只有一個缺點,就是施針之後在療復期未過前再想起過去,腦傷便會再度復發而且痛楚加倍,那後果……你不忍見。」之亦被施針之前的事,他還心有餘悸,如果因為回想起過去而痛楚加倍,那樣的情況他連想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