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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千尋

  他開始害怕了,開始想像身後哀榮,也猶豫著,倘若太子登基,大梁江山會否像現在這般穩固?太子會否對瀚兒推心置腹,會不會太子擔心功高震主而給瀚兒安個罪名,讓他走上寧王的老路?

  想得越多,皇上越無法安枕。

  「父皇,如今國庫空虛,連軍餉都拿不出來,兒臣不需要任何賞賜,只求父王與民休養生息,民富,國方富,民安,國方安。」

  「說的好,太子要是像你這樣一心為民,父王也不必這麼擔憂了。」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無論他講了多少次、罵過多少回,太子始終當成耳邊風,每每有賑災情事,太子便搶著做,可最終落入百姓口袋的銀兩不過三成,即使太子無能,可他總不能廢了生下天龍星的太子吧,天命如此,他能奈何?

  「還望父王放心,太子早晚會明白事理,父王要好生照顧身子,別為國事操勞太過,未來二十年,太子還需要父皇教導。」梁梓瀚一揖到地,再抬眼,滿臉真情摯意。

  二十年?怎麼可能,皇上知道自己的身子,何況人生七十古來稀,他都六十三了,不過這種話人人愛聽。「誰讓你跪的,快起來,咱們父子不興這套。」皇上的口氣親切、神情慈藹,自從瀚兒南征北討立下無數汗馬功勞之後,他是怎麼看這兒子怎麼滿意。

  這時候,秦公公進御書房通報,「稟皇上,御史郭重銘求見。」

  秦公公莞爾,要不是少主提早送信進宮,他還不曉得郭重銘被劉公公給攔在御書房外,這個劉閹狗真當自己是輔國重臣了,逕自替皇上決定什麼人該見不該見,看來他還不曉得太子對他已經不耐到了極點,不曉得麗貴妃早就想拔掉他這根刺,這會兒爾東他們快動手了吧,劉公公一「投井」,會倒霉到誰?他挺期待的。

  事實上半個月後,劉公公失蹤,而後在井裡發現他的屍體,不知兇手是誰,但太子側妃文氏幾句話,髒水潑到了麗貴妃頭上。

  雖無證據,但皇上震怒,連他身邊的人都敢動,哪天刀子是不是要橫在他脖子上了?他命皇后清理後宮,這麼一來,麗貴妃折了不少棋子,兩宮之間的矛盾更深,不過以上皆為後話了。

  這時,皇帝樂呵呵地笑了。「郭重銘?這會兒來找朕,莫非朕做錯什麼,要他來罵個幾句?」

  天底下做皇帝的,有幾個能像他這般心胸寬闊,由得臣子指著鼻子罵,好幾次他忍不住想降罪這個硬脖子了,是秋太傅屢屢勸道——

  有賢君才有錚臣,若非皇上肯納忠言,誰敢冒死進諫,日後青史上定要為皇上留下這一筆。

  想起那年,鈞沛為一座園子弄死人家上下七十餘口人,郭重銘在殿前告狀,他不理會,郭重銘竟一頭撞上樑柱,血濺當場,若非他自知理虧,忙命太醫救治,郭重銘哪還有命老是與他唱反調。

  「叫他進來。」皇上下令。

  「是。」

  秦公公退下去不久,郭重銘便拿著折子進到御書房。

  待他行完禮後,皇上直言道:「郭重銘,你今兒個來,又打算給朕找什麼不愉快?」

  「臣惶恐。」

  「惶恐?假的!快說吧,有什麼大事得勞動你這把老骨頭進宮見朕。」

  郭重銘馬上道:「稟皇上,蘇為前幾天夜裡被一群闖進府中的刺客給殺了。」

  「朕知道,不是派人到蘇府慰問了嗎?」

  「是,老臣直到昨日才得空走一趟蘇府,沒想到蘇府管家拉著老臣哭訴,這才教老臣知道一件動搖國本的大事。」

  皇上坐直身子,急道:「你快說,到底什麼事?」

  於是郭重銘把臨香樓那檔子事說開,還說到挨揍的蘇為非但不延請大夫醫治傷口,甚至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寫下千字奏折,然後喝個酩酊大醉,對身旁伺候的下人感歎「是老夫誤了大梁」,當夜便闖進一群蒙面死士,把蘇為給殺害了。

  聽到夏雯卿之死、梁鈞沛斷了子孫根,皇上龍顏大怒,一掌擊向御案。

  這種事竟然半點風聲都沒傳進宮裡,究竟是太子能耐,一手遮天,還是他有個好皇后,把整個後宮把持得密密實實,連他這個皇帝的耳朵眼睛都給蒙住了!

  倘若日後讓一個無法誕下子嗣的皇孫為帝,他有何顏面見先皇?果然是動搖國本!

  「皇上,這是蘇家管事交給老臣的奏折,請老臣轉與聖上,乞求聖上為蘇大人作主。」

  難道還有比皇孫斷了子孫根還嚴重的事?皇上接過厚厚的信封,信封上寫著「呈聖上」,且仍然封得牢實,可見得郭重銘不曾打開。

  皇上將信封打開,飛快展讀,他的老臉瞬間變得蒼白,手抖齒顫,完全不敢置信,但倘若此事虛假,蘇為又為何會教人滅口?

  是誰動的手,皇上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但他還是想再次證實,他揮退了郭重銘,喚來隱衛,讓他們去調查當夜是誰派人到蘇家滅口。

  隱衛離去,皇上若有所思,當年星象台上,人人都沒看到天龍星降世,獨獨,蘇為看見了,這說明什麼?他咬牙暗恨,太狠了,竟用這招來算計朕的江山,這些人,朕一個個都不會放過!

  他吞下怒氣,當了多年皇帝,他明白隱忍的重要性,欲成大事,豈能露餡,太子、柳信,恐怕那位仁德的柳皇后也插了一腳,他們就那麼想要王位嗎?哼,那也得他肯給才行!

  「瀚兒!」皇上朝始終垂眉斂目,沒有往信紙多看一眼的梁梓瀚望去,心道:這孩子果真是實心眼。

  「是,父皇。」梁梓瀚走到皇上面前拱手。

  「這虎符你收著,父皇的江山就靠你了,咱們父子倆合力開創一個太平盛世給先皇看看。」

  梁梓瀚錯愕地看著皇上遞過來的虎符,久久不敢接。「父王,如今邊關無戰事。」

  皇上失笑,「難道身為皇子,瀚兒不敢承接朕交付的責任?」

  梁梓瀚搖頭,望向皇上眼底的堅定,近身下跪,接過虎符,高高舉起。「兒臣定不負父皇所托。」

  第六章  少主的複數桃花債(1)

  書房裡,雲曜提著筆寫寫畫畫。

  知情者都曉得他不真正在寫些什麼,他只是在思考下一步,就像他常常拿著書看,半個時辰後問他書中內容,他也不見得知道。

  籌謀,是他最主要的工作,寫寫畫畫讀讀不過是某種掩飾,雖然染染始終覺得這種掩飾很多餘,不過他總是在掩飾,掩飾心情、掩飾做法、掩飾事實。

  染染常會問他——

  像你這樣子活著,累不累啊?

  當然累,可是當父王被誣造反,母妃決定犧牲自己、成全一雙兒子的同時,他和弟弟便沒有輕鬆的權利。

  像往常那般,雲曜在掩飾,而「知情者」歪在軟榻上看書,在沒有網路、不能刷手機的時代,看書是染染碩果僅存的娛樂。

  小翔坐在軟榻旁的地板上,手裡擺弄著九連環。

  一切都一樣,不過今兒個書房裡多了兩個人,爾南以及那位應該被天龍星逼姦不成反害命的夏雯卿。

  爾南經常出現,這倒好說,只是這位夏雯卿艷麗無雙,美得令所有男人心癢,據說那手琵琶彈得出神入化,她一揚手,所有男人都會目不轉睛。

  但琵琶彈得再好,也就是這樣,染染看維也納交響樂團的元旦演出,還會看到睡著呢,她想真正讓男人目不轉睛的,應該是夏雯卿的長相。

  夏雯卿是那種艷到淋漓盡致的女子,十個男人見到,九個半會想把她拖上床,上不了床的,也會拿她當性幻想對象,她那雙鳳眼只消輕輕一勾,心臟不夠好的,若不快吞幾顆天王補心丹,說不定會當場掛掉。

  幸好雲曜正在塗塗寫寫,沒有與她對上眼;幸好雲曜的心臟夠堅強,不需要染染備藥,否則夏雯卿那雙眼睛勾啊勾的,魂兒肯定會少半條。

  「蘇大人一家到了嗎?」

  蘇為祖籍江南,他死後不久,他的夫人便帶著五個兒子扶靈返鄉。

  但其實蘇為並沒有死,雲曜與他約定,一年之內必定讓他看見誰才是真正的天龍星轉世。

  「稟少主,爾北飛鴿傳書回來,蘇大人平安抵達。」

  「秦公公那裡,可有話傳回來?」

  「有。秦公公說,天龍星一事,皇上命人暗中徹查,查到是太子派人狙殺蘇大人,心中已有定案,皇上與秋太傅商量此事,秋太傅暗示奪嫡之爭中,柳信必定還幫太子做過些什麼。皇上對當年寧王謀反一事已有疑心,命人查探。」

  雲曜微瞇起眼眸,很好,就怕皇上不查,只要皇上肯查,他樂意免費奉送證據,父王必須沉冤得雪。「下去吧。」

  「是。」爾南離去。

  雲曜把寫得亂七八糟的紙揉成一團,丟進炭火裡,火焰一下子騰升起來,不久又弱了下去,接著他在下一張紙上飛快寫下幾行字。

  夏雯卿望望雲曜,又偷瞧了眼小翔,她離開擎天嶺的時候,小翔還像只動物似的,喜歡喝血吃生肉,為了照顧他,寧嬸兩手經常帶著抓痕,沒想到幾年下來,他竟長成一副翩翩美少年的好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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