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書成沒想到兄嫂會這麼快就趕回來,心虛得立時站了起來,末了瞧見自家老娘在旁邊,他又壯起膽子反駁,「我沒說你們賺錢容易,但我書院裡確實要交銀錢啊,我找大嫂要五兩銀子,她才給五百文!我找了多少同窗、丟盡了臉面才總算把銀子湊夠!」
王氏聽兒子這麼說,覺得比自己被人扒了衣服還羞恥。兒子是她的天,她的驕傲,怎麼能在外面丟了面子?她衝到迎春身前就要動手,「我打死你這個小娼婦,你就是存心想讓老二丟臉!他一個讀書人跟你要銀子是看得起你,還敢拿喬?」
葛大壯哪裡肯看著媳婦吃虧,一把抓了王氏的手臂就把她扔了出去。她摔到了葛老頭身上,惹得葛書成和葛妮兒驚呼起來。
王氏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想再奔到迎春身邊又怕葛大壯,轉身扯了一言不發的葛老頭開始捶打大罵,「你這個沒用的老廢材,枉我一個黃花大閨女嫁給你這個老鰥夫,你不心疼我就算了,如今連兒子被人家欺負你都不管了是不是?好,我帶著兒子去死!你們都稱心了,是不是?」
王氏這次真的氣得狠了,滿地打滾,又扯衣衫又抓自己頭髮,簡直同瘋子一般。
迎春怕嚇了大寶,只好緊緊抱著他避到了屋子角落。
葛大壯這麼多年來對於後娘耍賴這招已經熟到不能再熟了,他找了張椅子坐下,一副等著大戲落幕再說的模樣。
葛老頭抱著腦袋,好半晌終於站起身,他也不理哭鬧的王氏,直接問向小兒子,「書成,你也知道咱家日子不寬裕,書院那裡的花費能省的就盡量節省,若是再缺銀錢就托人回來說,不要直接找你兄嫂。」說完,他又轉向大兒,「大壯,爹老了,這個家還得你幫著撐起來,以後你的工錢交回一半吧。剩下的你們小兩口攢著給大寶將來讀書。等書成將來考了舉人做了官,大寶也能借到力,是不是?」
葛大壯其實真的不覺得二弟這個模樣能做官光耀葛家門楣,而自家兒子將來也用不到他提攜,但他眼見老爹額頭的皺紋深得同壟溝一般,兩鬢的白髮也多了許多,眼裡滿滿都是祈求,都是對家裡和睦的盼望,下意識就點了頭,「好。」
葛老頭長長歎了一口氣,背著手出門去了。
葛大壯掃了有些得意又有些不甘心的王氏和葛書成還有手足無措的妹妹一眼,一言不發地起身帶著妻兒也走掉了。
一家三口轉過院牆,遠遠看著自家小巧又乾淨的院子,葛大壯這才低低說了一句,「對不起,讓你跟著我受委屈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迎春也知道方纔那般情形,當兒子的都不會拒絕老爹的祈求,自然也沒指望葛大壯能夠不管不顧的提出分家,或者誓死捍衛工錢。好在,暫時家裡賺錢最多的是自己,王氏根本不知道這點,就算分了葛大壯的工錢,對於他們這小家來說也算不得什麼大損失。
「不要說這樣的話,家和萬事興,孝順爹是應該的。」迎春安慰了葛大壯幾句,進了家門,忙碌著打掃屋子,燒炕做飯,慢慢也把這點兒不快扔到腦後去了。
隔日一早,迎春囑咐了葛大壯趁著天氣好上山多打點兒柴禾之後就抱著兒子回了城。
沒幾日,許是聽說外孫胃口極好,人也長胖了,劉夫人的娘家派人來接她們母子去小住。劉夫人喜滋滋地把迎春喚過去,提前結算了她的工錢,待得後日他們啟程,迎春就可以回家了,以後半個月上門一次,自然還有謝禮相贈。
迎春拿了工錢很是歡喜,倒也沒有因此怠慢,每日照舊變著花樣幫劉家小少爺準備吃食,臨行那日還特意起早做了兩籠燒賣給孩子路上墊肚子。
劉夫人看在眼裡很是滿意,她上邊沒有婆母事事壓著,於是又讓丫鬟拿了兩塊料子賞給了迎春。
迎春對於這樣的額外收入更是喜愛,她背了大寶,手裡拎著包裹,盤算著這兩塊料子的花色正好適合給葛妮兒做套衣裙,若是有剩就給鐵柱媳婦兒也做一件褙子。上次吳府眾人借宿,沒少讓鐵柱媳婦幫忙,至今還沒送過什麼像樣東西做謝禮呢。
她剛出了劉家大門,就見到葛書成和一個小丫鬟正站在路旁大樹下說笑。
那個小丫鬟眼尖,遠遠見到迎春母子就揮著手,熱情招呼道:「葛嫂子,葛公子來接你了!」
迎春認出這小丫鬟就是前兩次替葛書成往內院捎信的那個,心下不知為何就突然冒出個念頭,難道葛書成收買了這丫鬟替他通風報信,不然她怎麼剛剛結算了工錢出府,他就等在門外了?
「喔,謝謝你了,府裡還有活計吧,那就不耽擱妹子了。」迎春走過去淡淡敷衍幾句。
小丫鬟的臉色有些尷尬,支支吾吾半晌才同葛書成行禮道別。
葛書成溫柔一笑,輕聲同小丫鬟道謝。看起來一副文質彬彬、溫文爾雅的模樣,若是不知他無賴底細的人,還真會被騙得團團轉。
迎春低頭狠狠翻了個白眼,再抬頭也是沒什麼笑臉,直接問道:「二弟又來做什麼,不會真是特意送我回村吧?」
葛書成本來還想繼續裝裝樣子,一見迎春這般也沒了興致,開口就道:「我大哥沒在城裡,可書院臨時說要提前交束修,我聽說嫂子今天發工錢,就先找嫂子拿幾兩用著,以後從大哥工錢裡扣就是了。」
迎春冷笑,「又要幾兩銀子?二弟的書院難道不是讀書的地方,改成銷金窟了?」
葛書成卻是不接這話茬兒,蠻橫地說道:「你剛拿了工錢,這次不會再說沒錢了吧,趕緊給我三兩銀子,我急著回書院。」
「沒有!上次爹就說了,你要用銀子就回家去要,不要跟我要!」迎春真的惱了,這個小子居然真找人暗地裡盯著她了,連發了多少工錢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抬腳就要抱著兒子走開。
葛書成急了,他幾個狐朋狗友正在書院等著呢,別說回家要不來這麼多銀子,就是老爹問起銀錢用途,他也心虛。「憑什麼不能跟你要!你是葛家的媳婦,我是葛家唯一的讀書人,就算要你賣身也得供養我……」葛書成也是氣急了,口不擇言什麼都敢說。
迎春怒極,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你居然敢打我!」葛書成自出生以來,就沒被任何人打過一下,小時候村裡有孩子推了他一把,王氏還帶著他去人家家報仇,後來讀書之後就更沒人敢動他了。
「打你怎麼著?你哥若是聽說你方纔那話,不打折你的腿才怪!虧你讀了滿肚子的聖賢書,居然能說出要嫂子賣身供你讀書的屁話!你敢不敢同我當著滿大街鄉親的面,把你那些話重複一遍!」迎春叉著腰,指著那些聽到動靜後慢慢圍過來的閒人,理直氣壯地說。
可惜她還是低估了葛書成的無恥程度,只見他立時換上了那副文質彬彬的面具,甚至神色裡還多了三分愁苦和憤慨,微微彎腰同路人們行了一禮,開口就道:「各位叔伯嬸子嫂子們好,我本是讀書人,不願當街同嫂嫂吵鬧,但書院一時有事急需用銀錢,嫂子當日在家答應爹娘會幫我,如今卻是翻臉不肯承認,還動手打了我。我一時無法,還請各位鄉親幫忙評評理。」
「啊,原來是位讀書人啊,這青天白日站在街邊吵鬧可是有辱斯文。」一個穿著長袍的老漢捋著鬍子指責了一句。
站在旁邊的一個小媳婦兒卻有不同意見,「你這老伯說得太過偏頗了,人家一個讀書人自然是要臉面,若不是碰到嫂子吝嗇刁難,怎麼也不會這樣啊。」
「就是說,這是誰家媳婦兒,真是太惡毒了,連讀書的小叔都敢打,真是該休出門去了!」
葛書成臉上裝得更是悲苦,心裡卻是樂開了花,得意地看向迎春。
第七章 無恥小叔添橫禍(2)
前後兩輩子加在一起,迎春也沒遇到過這樣無恥的人,她氣得渾身哆嗦,恨不得天上立時降下一道響雷劈死這個無賴。但老天爺顯見太忙,沒功夫理會這只上躐下跳的癩蛤蟆。
「原本我是打算拿著工錢去給家裡買些吃用之物,但小叔既然說書院急用,就先拿給小叔吧,至於家裡的人去上山采野菜吃就行了。」要比演戲,誰不會?迎春說得更是可憐,末了在懷裡摸了半晌又變了臉色,「哎呀,我把荷包忘在內宅了,這就去找來拿給小叔。」
說罷,她也不給葛書成再演戲的機會,轉身就回了劉家內院。
劉家守內院的婆子平日同迎春也說過幾句話,見她回來還覺得奇怪。迎春笑著說一時有急用,要借針線用用。那婆子覺得也不是大事就回屋裡去取,然後迎春就從門旁的大花盆裡撿了點東西放進了荷包。待得老婆子取了針線,她就三兩下把荷包攔腰縫了起來,末了又在最上面放了一塊小小的碎銀子和幾文銅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