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媚娘對風景如何其實是不甚在意的,四下張望只是想知道到底這山裡有什麼可以破了他命中的煞氣。
她邊想邊要替寒鄲零攏一攏披風,見他沒有放手的打算,她才剛想要抽回手,他卻緊緊的包裹住她的手,不讓她抽離。
她嗔著,「這是怎麼了?不讓我手空出來我怎麼幫你攏披風呢?」
寒鄲零淺淺一笑,搖了搖頭,「不了,我不冷,這披風也不是鬆了,這樣就好,讓我再握握你的手。」他怕,這樣的機會不多了。
他的語氣感傷,讓齊媚娘的心慌染上眼底,可她故作輕鬆的說著,「說什麼呢!不過就握握手,哪怕沒有機會。」
他定定的笑望著她,許久之後才說道:「你明白的,我們的時間……或許不多了。」
他的身體自己清楚,這些日子越見虛弱了,不知是不是因為犯了殺業,那幾日屠了百官後,他的身子更是衰弱了下去,這些日子晚上都咳出血來,只是怕她太過擔心,所以一直沒說。
但是他沒忘了她的本事,知道有些事情就算不說,她也心裡有數,加上這些日子她比以前更關心他的身體,幾乎是他一咳她就皺一次眉頭,他的隱瞞其實一點效果也沒有。
她抿緊唇,用力回握著他的手,眼神堅定的看著他,「不!我們會一直牽著手的。」
她的嗓音微哽,讓他十分心疼,但是他除了緊緊的摟著她以外,什麼安慰也說不出口。
如果可以,他也想跟她到白頭,只是蒼天並不打算給他這樣的時間……
兩人相擁著,他按捺不住的咳嗽聲卻打斷了這片刻的溫情,她手忙腳亂的拍著他的背想讓他好過一些,接著又按揉著他的穴道,讓他呼吸慢慢平穩下來。
直到他再次抬起頭,臉色蒼白如雪,還透著隱約的青色,她心中一凜,卻說不出話來。
那是死氣……
「咳……我好多了,我們繼續走吧。」寒鄲零身子有些晃,但是為了她,他可以再撐一下。
見她站著動也不動,寒鄲零疑惑的看著她,用因咳嗽而有些沙啞的嗓音問著,「怎麼了?」
她覺得喉嚨乾澀,幹得令她說不出話來。
她愣愣的看著他溫柔的面容,只恨兩人相遇得太晚。
因為相遇太晚,他們能夠相守的時間就太少,他們兩人的一輩子只有短短數月,甚至走不完一個春秋。
她撫上他的臉,從他的眼、他的鼻,直到他的唇,她輕輕描繪,然後低喃著,「怎麼辦呢?我們的時間那麼少……」說著,一滴淚從她的眼眶滑落。
他拇指輕擦過她的淚,滑過她的臉頰,心中也是酸澀,聲音更顯沙啞,「後悔了嗎?」
儘管當初說,他生、她亦生,他死,她不獨活,但其實他哪裡捨得呢?
她用臉頰貼著他的手,感受著他手指的冰涼,慢慢的說:「不,我不後悔,我只是貪心了,想要更多更多……」卻發現他們能夠擁有的只有這麼少。
第9章(2)
他們正為即將到來的離別而哀傷著,突然一陣喧嘩,山路兩邊的林子裡竄出一票黑衣蒙面人,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黑衣人看了他們一眼,似在確認身份,接著直接舉起手中的大刀揮砍過來,齊媚娘顧不得自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飛快的擋在寒鄲零身前,拉著他快速的退後了幾步。
觀月和觀日也連忙衝上前幫忙,一面高喊著,「有剌客!」
可惜沒人響應,他們心中暗道不妙。因為寒鄲零不想讓人打擾,護衛們幾乎都依他吩咐留在山腰處或是山腳下,雖然能聽見他們喊人,但趕過來卻還要好一陣子。
張容兒也被這瞬間發生的事給嚇得臉色發白,但是她沒有退後,也跟著觀月和觀日衝上前,她無法對付那些黑衣人,但可以擋下朝齊媚娘和寒鄲零而來的攻擊,為他們爭取逃亡時間。
齊媚娘拉著寒鄲零快跑,但是他本來就已經體力不支,跑沒幾步更是臉色發青。
張容兒跟在他們後頭,手上還拿著剛剛在地上隨手撿來的刀,那是某個黑衣人被打倒時落下的。
齊媚娘回頭看她,只見她笑了笑,「姑娘,你和王爺快逃吧!我雖然無用,還是可以幫你們擋一下,就當報答你們救了我們一家的恩情。」
齊媚娘手一邊拉一個地跑,急促的說:「別傻了,快跟我們走!」說話之間,已經有幾個黑衣人追了上來。
張容兒搖了搖頭,反而催促著她,「姑娘快走吧!趕緊帶著王爺走,你們兩個是好人,吉人天相,定能無恙!」
齊媚娘情急之下,早已忘記天機不可洩的問題了,怒聲罵著,「什麼吉不吉的,我只知道你現在再不跟著跑,馬上就死了。」
這時,黑衣人已經趕了上來,張容兒主動揮開齊媚娘的手,拿著手中的大刀便往黑衣人砍去。
她的動作雖然沒有章法,但是人就怕不要命的,她豁出去的亂揮亂打,黑衣人一時之間還真近不了她的身。
在一旁的寒鄲零略微喘過氣來,眼神深深的看了張容兒一眼,隨後馬上拉著齊媚娘繼續跑。
齊媚娘被扯著跑了幾步,見後頭的黑衣人留了一個對付張容兒,其它人繼續追了上來,她也顧不上其它了,咬著牙,與寒鄲零沒命的狂奔。
或許天注定要在今日收了他們倆,不過往前兩步,衝出了一片樹林後,小路竟然到此為止。
齊媚娘從山崖邊往下看去,除了一片的鬱鬱蔥蔥,竟然見不到底。
兩個人互看了一眼,又一直不見援兵,再瞧見已經躺在地上的張容兒……和眼前拿著刀逼近他們的黑衣人。
齊媚娘忽然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冷靜過,她深吸了口氣,然後看著他笑,「怎麼辦呢?剛剛我們還覺得時間太短,想來是老天怪我們太不知足了,連這樣短暫的時間也不願給,要讓我們一起共赴黃泉去呢。」
寒鄲零看著她虛弱的笑顏,也知道兩人是逃不過這劫了,於是笑著安慰她,「放心,你的身邊有我呢。」
他死了,那幕後黑手也不會好過的。
他早已將所有事證、物證全都整理好並送上京城了,就是他皇兄不忍懲處愛子,他也安排好了人手要斷了他雙腿。
只是沒想到,他看在皇兄的面上只要了那小子一雙腿,那小子卻是派人來要了他的命。
雙方距離一再縮短,黑衣人看了他們一眼,不再猶豫,大刀正要揮下,就在那一剎那,他們兩人攜手同時跳下了斷崖。
墜落的瞬間,他們摟緊了彼此,互相凝望,想起了曾經許下的誓言——
君生,我願生,君死,妾願隨,蒼天為證!
趙三順在山腳下的茶店內,忐忑的看著山頂的方向,惴惴不安的想著不知道這個計劃是否能成功。
以前只要帶著兩個護衛,打上了順王的招牌,一切都好辦,哪裡需要費那麼多的功夫。
不過這次任務非同小可,寒敬詢還大方的讓他帶了順王府裡養的死士過來,他暗中遣人盯著定南王的動靜,最後終於從下人的閒聊中聽到定南王今兒要上山游賞。
這是他的機會,一早,他便讓死士在山頂埋伏,自己則在山腳下等消息。
打從看見定南王的馬車上去,趙三順的眼神就沒離開過山腳下的護衛身上,也不知等了多久,他看見他們亂成一片,然後有人奔去送信求援,又等了一會兒,作普通人打扮的一名死士來向他回報,這才知道定南王墜崖了,應當沒什麼活命的機會,因為那山谷全是石頭,雖然遠遠看去像是一片樹林,但是那樹都是攀在石頭上的,一旦落下去,是不摔死也得重傷。
趙三順聽完,心裡雖高興卻也不敢把笑意擺在臉上,只是又默默的喝了杯茶,看著山上抬了人下來,又有不少人進山準備搜救,但是直到天黑仍然無消無息,他才滿意的上了馬車往渡口去。
呵呵!這事成了!他總算可以鬆口氣,只是那小娘子也跟著定南王一起摔死了,真有點可惜。趙三順還想著回去找主子討賞。
直到搭上返京的快船,他才真正露出笑意,覺得任務大功告成了。
以後,又可以高枕無憂了。
觀月和觀日守在山裡兩天兩夜了,他們幾乎是不吃不喝的等著消息,每次的希望,都只換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等到第三天,他們已經是滿臉憔悴,眼底全是絕望,這時,一個長工忽然喊了起來。
「快!找到人了!」
觀月和觀日兩個拿出了最後的力氣往那人的方向跑,遠遠的就看見他的後方,有人用木材搭了兩個背椅,讓人分別背著走來,而椅子上正是三天前墜崖的寒鄲零和齊媚娘。
觀月激動的往旁邊吩咐著,「快快快!快請大夫來!還有衣裳、水全都準備好!」
觀日平素雖穩重得多,但也忍不住激動。「主子,您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了傷?欸!小心點!小心的把王爺安全地送回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