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們卻要分離了,她再怎麼強自鎮定,還是不免黯然神傷。
手上拿著他兩隻長布襪,卷呀卷,摺呀摺,就不知能否將她的心意藏了進去。
火光跳動,房間陷入了沉默,薛齊原先還在凝視她的笑靨,但怎麼看著看著,她的笑卻淡了,黯了?是光線不夠明亮嗎?還是他的談話太過沉重,讓她不快了?
「對不起,我講些不中聽的話,給你聽牢騷了。」
「老爺講,我聽。」她抬起臉,仍是笑意柔美。
他的心熱了,只要他講,她總是聽的。他不覺挪動身體,往床頭坐近了些,想要更加親近她。
「怎將襪子捲得像團麻花似地?」他笑著指了她手裡的一團。
「啊。」她趕忙攤開襪子,拿手鋪平,整整齊齊摺好。
「我這趟出門,家裡多勞你了。」
「老爺別擔心。」她真的不願他出門還要擔憂家事,又補充道:「周嬤嬤很盡責,阿金夫妻也很能幹,更別說那個很會管我的春香了。」
「呵。」
「我還在想,應該讓瑋兒和慶兒讀書識字,三字經,千字文,詩詞歌賦我還應付得來,我可以教他們嗎?」
「當然好了,可別讓自己太辛苦。」
「不會的。」她拿過身邊一隻布袋。「老爺出外更辛苦,你得注意飲食起居,那邊天氣熱,怕有瘴氣,我給你備了藥袋,裡頭有幾味常用的清胃散,止痢丸,金創膏……哎,能不用上是最好了。」
「琬玉。」他按住了那雙忙碌的手。
「啊……」她的心怦怦跳起來了,什麼時候他已經貼近她身邊,兩人幾無一絲縫隙了呢。
他的手緩緩滑移,繞過了她的腰,將她圈進他的懷裡。
而她,只能僵著上身,微微仰著臉,以一種極度親密的姿勢看他。
讓人這樣目不轉睛看著,她很是害臊,想要低下頭,可她還是願意順著自己的感覺,朝他羞澀一笑,伸出雙手摟抱他,讓自己更加貼緊他溫暖的胸膛。
他長長地喟歎一聲,熱氣襲來,她隨即墜進他深黝的瞳眸裡,同時也承受了他重重壓印的親吻。
依然是像上次密密吮吻,可今晚他的唇有如著了火,不住地來回燙灼他的唇瓣,燒得她難以自持,只能緊閉著眼,更加用力抱緊了他。
他的吻像是野火燒不盡,轟然爆燃,繼續燒向她的臉頰,她的頸項,她耐不住,也以唇瓣摩挲他的臉,無言地表達出她強烈的渴望。
他的吻立刻回到她的芳唇,溜進她微張喘氣的嘴裡,舌尖輕探尋覓,挑動起她羞怯蟄伏的丁香小舌,纏捲著,舔舐著,很柔,很輕,小小方寸裡,無庸言語,他正在以最最溫柔的親吻訴說出他對她的情意。
她的心迷醉了,身也癱軟了,感覺他的手在她週身游動,她放軟身軀,任他撫摸,本是夫妻,就該圓房,更何況如今已是情生意動,水到渠成了。
可是呀,她好怕這麼一圓房,在未來半年甚至更久的時間裡,她只能強忍極度的思念,一遍遍回味今夜的種種,他的親吻,他的愛撫,他暖和的擁抱和深入……哎呀呀,都還沒上床,她怎就想那麼多了呢。
好捨不得他即將出門遠行,她這樣想著,便又往他懷裡蹭去。他的慾望受到擠壓,不由得粗重地喘息一聲,柔情蜜吻轉為狂躁吸吮,好似就要吸盡她的氣息,而手掌不住地撫弄著,已然滑進了她的衣襟……
「嘩哈哈!」
窗外長廊傳來孩子的笑聲和趴達趴達的飛奔跑步聲。
瑋兒和慶兒先跑進來,第一眼看到坐在床上抱在一起的爹娘,隨後進來的是提著裙子追趕的春香,她看到的是急忙分開嘴巴的老爺夫人,最後面是抱著珣兒的周嬤嬤,就見老爺匆促起身,故意轉頭看牆壁,而床邊坐的夫人則是慌張低頭,抓來衣服亂摺。
「出去出去。」春香發現撞壞了小姐的好事,臉蛋一紅,忙扯了兩個少爺,便要倒退出門。「大少爺,二少爺,我們出去。」
「都進來了,作啥出去?」琬玉瞠她一眼,清清喉嚨,拉開嗓音:「睡覺時候到了。」
「哎哎,對不起啦,太早進來了。」周嬤嬤滿臉歉疚。
「嗯,晚了,是該睡了。」薛齊很快結束「面壁思過」,神色一正,整整衣袍,若無其事地道:「我出去了。」
「爹,娘,你們抱抱。」慶兒開心地衝過去,「我也要抱抱。」
「好,爹抱。」薛齊笑著抱起慶兒,看了一眼低頭的琬玉,仍是止不住滿腔柔情,實在很不情願馬上出去,又在床尾坐了下來。
「爹,你要出門?」瑋兒走過來,偎在他的腿邊問。
「是的。」他將瑋兒摟抱過來,拍拍他的肩頭,「爹不在,瑋兒當大哥,要聽娘的話,幫娘帶弟弟妹妹,不要讓娘操心,知道嗎?」
「知道。」
「爹明天回來嗎?」慶兒不太懂爹要去哪裡。
「爹要很多個明天才會回來。」薛齊將慶兒放在床上,又抱起瑋兒坐在身邊,再向周嬤嬤伸手,「來,珣兒。」
腿上坐著珣兒,身邊坐著慶兒和瑋兒,他大手一攬,將他們全部擁在懷裡,一時之間,既感幸福欣慰,又覺難捨難分。
「你們都是爹的乖孩兒,爹會想你們,寫信給你們。」
琬玉在旁見了,莫名其妙鼻酸起來,他怎會搞得這麼悲情呀。
「你們跟爹香香,說晚安了。」她試圖讓氣氛愉快些。
「好。」慶兒一骨碌跳了起來,率先親上爹的臉頰。
「爹也香慶兒。」薛齊親完慶兒,再將兩腳亂踢的珣兒舉起來,往她小臉蛋親了一記,珣兒哇哇亂笑,小嘴湊上爹的大臉亂親一通。
瑋兒很難為情,他香娘習慣了,從來沒香過爹,但他還是很「勇敢」地站起來,伸長脖子往爹親去,然後趕快跑到床角躲起來。
「哈哈。」薛齊大笑,有感而發道:「妻兒為伴,相親相愛,誠乃人生快意事啊。」
「娘,換你香了。」慶兒數了數人頭,瞧向了娘。
「香什麼?」
「娘不香,爹來香吧。」薛齊倒是反應快速,橫過身子,就往她仍是紅暈不褪的臉蛋啄了一下。
「哇嚇。」琬玉瞪大了眼,他他他……竟然就在孩子面前親她?
「哇哈。」慶兒在床上蹦蹦跳,用力拍手,他還是第一次見爹親娘呢,瑋兒也是驚喜地睜大了一雙黑眸,爬到床邊,大膽瞧爹娘的神情,珣兒哇哇亂笑,跟著二哥蹦了兩下,隨即趴到大哥身上要騎馬。
春香和周嬤嬤早就退到不礙眼的地方,彼此抓著袖子,吃吃偷笑。
「去去去。」琬玉趕人了,推走大老爺,「不是還要忙嗎?」
「對了,我該去寫信,還得收拾出門的文具和書本。」
薛齊再拉拉她的手,摸摸她燙熱的暈紅臉頰,這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你們三個娃,床上躺好。」琬玉脹著一張紅臉發威了。「周嬤嬤,你過來看著,春香,去叫家保過來搬老爺的箱籠,我,我……」
「小姐,你去哪呀。」春香笑得賊兮兮的。「去書房陪老爺?」
「我又不讀書,去書房作啥?我去廚房啦。」
明日老爺出門,雖說晚上皆有驛站可吃可住,但還是得帶上幾塊烙餅點心,路上肚子餓了,可以解解饞,她可得去瞧瞧阿金嫂做好了沒呢。
夏日天熱,夜裡,春香在地上鋪了涼竹蓆,讓琬玉帶孩子坐著玩。
瑋兒和慶兒乖乖盤腿坐好,珣兒倚在娘親懷抱,好奇地伸手抓信封。
「娘念爹寫的信了。」琬玉抽出信紙,打開舖平。
愛妻琬玉妝次。她凝目在「愛妻」兩字上,這信她已反覆看了多次,但每次就是停在愛妻琬玉這四字上,同時心頭就會甜滋滋的。
嗯,這句話就不必念了。
「離家三日,沿河南行,途中所見,水道舟楫往來,商帆雲集,足見南北經濟交通繁花,貨暢其流,顯我朝盛世富庶……」
她才念幾句,舌頭就打結了,抬起頭來,見到兩張呆愣的小臉。
「娘啊,你念啥?聽不懂。」慶兒睜大眼。
「爹有學問。」瑋兒是很想認同爹,可是……「我小,不懂。」
「不懂不懂。」珣兒正在學話,最愛當應聲蟲,聽到什麼就喊什麼。
「好,娘重新念了。」琬玉也覺得好笑,明明是寫給她的家書,卻得先扯上經世濟民之道,他還以為在寫策論,需要起承轉合呀。
「爹他說啊。」她換了淺顯的講法。「他坐了船往南邊去,這運河上來來往往的船很多,將咱京城的貨物運到南方去,又將南方的米呀茶呀往北邊送,瑋兒慶兒珣兒就有香甜的江南稻米可吃了。」
講完運河上的事,又說到他在驛站聽到小蟲夜鳴,繼而想起寒窗挑燈苦讀,一朝金榜題名,雄心壯志,順道抒發了這回南行查案的抱負。
春香趴在床上擦床板,笑個不停,周嬤嬤幫忙收冬被,換夏日薄被,聽得一臉糊塗,只能直搖頭,不斷地說老爺好有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