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瓏淡淡地道:「去同陸大人說,黃公子來了。」
京城案件自有府尹查辦,言少輕和陸宸會親自前來,表示案件不單純。
兩名衙役對看一眼,猶豫了一下,其中一個便去通報了。
沒一會兒,那衙役回來,態度也恭敬了許多。「陸大人請黃公子進去。」
宇文瓏主僕兩人走入大堂。
尚德海壓低聲音問道:「皇上,陸大人為何知道是皇上來了?」
宇文瓏冷哼道:「算他不笨。」
他一入大堂,就見幾個花容失色的花娘靠牆排排擠貼站著,在場的有男裝打扮的言少輕和陸霜林、陸宸及替陸宸辦事的隨從青玉,還有兩個他認不出面孔、不知是大理寺的書吏抑或是仵作,另有十來名供他們差遣的衙役。
他一進去,便見到言少輕和陸宸的兩顆頭顱靠得很近在說話,模樣十分親密,他越看越不是滋味,不禁語氣冷淡,嘲諷地問道:「究竟是死了什麼了不起的人,還要勞駕言大人親自來看?」
雖然他問的是言少輕,但眼睛卻是直直掃向陸宸,極度的不善已不能形容他的眼神了,應當說他很想把陸宸的嘴縫起來,讓他再也不能跟言少輕說話。
他不喜陸宸,這無庸置疑,可陸宸卻是他皇兄密旨裡不准撤換的官員之一,不然他早就找個理由把他外放了,哪容得下他在京裡時時來靠近他的皇后。
「見過黃公子。」陸霜林和青玉同時朝他輕輕作了一揖,餘下衙役和花娘皆未曾見過天子龍顏,不知他何許人也,見兩位大理寺來的大人的侍從皆向他見禮,肯定也是有來頭的。
「黃公子,」陸宸雖沒施拜見禮,但眼眸直視著宇文瓏,不失恭敬地道:「只因死者干係重大,言大人才會親自過來。」
宇文瓏看著陸宸,用眼神與之較量。朕有問你嗎?你憑什麼代替朕的女人回答?
他的語氣又重了幾分,「言大人,沒聽到本公子在問話嗎?為何遲遲不回答?」
好個陸宸,老是和他的女人眉來眼去的,當他進棺材了是吧,老虎不發威,你當朕是病貓,今天就讓你瞧瞧朕的厲害……
言少輕看著他,不知他又哪裡不對了,她輕歎了口氣,道:「回黃公子,誠如陸大人所言,因死者干係重大,本官才會過來。」
他可知道,他這一身月白繡孔雀紋的錦袍有多扎眼,估計牆邊那些花娘都看得錯不開眼了吧!就算不說他是皇帝,她們也會爭先恐後的朝他奔過去。
「咳。」宇文瓏清了清喉嚨。「死者何人?」
他根本不想知道死的是誰,他就想這樣看著她,也要她看著他。
第五章 被皇上當情敵(2)
就在兩人隔著一些人對看之時,一道煞風景的聲音響起了。
「哎喲,我的天爺啊!這位公子生得好俊啊!」鴇母甩著繡帕,扭著腰,眉開眼笑的款款走向宇文瓏,彷彿廳堂裡沒有躺著個死人。
宇文瓏一凜,「不許過來!」
「奴家偏要。」鴇母以帕子掩口,笑得花枝亂顫。「雖然這大堂不能做生意,可還有樓上廂房,公子既是來了,就不要裝了,偏好什麼樣的姑娘,奴家都能找來,公子不必害臊,儘管跟奴家說便是。」
見她又往前了幾步,散發出濃濃的脂粉香,宇文瓏已伸手擋在身前了,她還是不依不饒的靠上來,眼見她毫無羞恥之心,情急之下,他脫口道:「別再過來,朕是皇帝。」
事實上,他也沒那麼怕女人,只是不想言少輕誤會,尤其在陸宸面前,他要是讓鴇母碰著了,豈不是授人以柄,誰知道陸宸會在少輕面前說他什麼了?
「哎喲公子,您真會說笑。」鴇母笑不可遏,「公子要是皇帝,那奴家就是皇后了。」
宇文瓏沉聲喝斥,「放肆!」
鴇母沒被嚇到,反而咯咯嬌笑。「公子敢情是有扮演的癖好?奴家明白,這裡好些貴客都有些特別的嗜好,您要扮做皇上也沒什麼。」末了,還對宇文瓏拋了個媚眼。
「鴇母退後。」言少輕鳳目一凝,「若再隨意走動開口,本官便以干擾辦案收押。」
鴇母身子一僵,笑意瞬間凍結。「大人饒命!奴家……奴家不敢了……」
她果然馬上閉緊了嘴巴,退回去跟花娘們站在一塊兒,一聲也不敢出了。
言少輕目光落回宇文瓏身上,「黃公子何苦在此和稀泥,這裡有本官和陸大人,定能辦得妥帖。」
宇文瓏若是會走,那他就不會來了。「本公子就不走,如何?」
言少輕滿眼的若有所思。「本官是為了黃公子好,才讓黃公子走。」
看他這副來找碴的姿態,她要不要捉弄捉弄他?讓他往後不敢再隨意於她辦案時來搗亂?
宇文瓏雙手負在身後,朗聲道:「言大人不需為本公子著想,本公子就是要留在此地。」
「這可是黃公子自己說的。」言少輕凝眉,陡然揚聲,「來人,把白布揭開。」
「是!」幾個衙役同聲齊答,其中一人掀了白布。
我的媽呀!宇文瓏這才見到地上有蓋了白布的屍體,他剛剛完全沒看到。
奇怪的是,那鴇母怎地還如此鎮定,都出了人命,她還想做生意?
鴇母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時又忘了言少輕的警告,幽幽歎了口氣道:「公子有所不知,這爭風吃醋鬧出人命的事兒,奴家開門做生意這二十年來也看了不下數百回,早麻木了。」
宇文瓏聞言怒道:「放肆!」
鴇母又被嚇得心兒怦怦跳,這年輕公子怎麼開口放肆閉口放肆的,好生嚇人,演皇帝演出心得來了是吧?
「天子腳下,你卻說看人命看得麻木了,這是在說本朝天子治國不嚴嗎?」宇文瓏臉色陰鷙地問。
他也是有自尊的,既然人家不認為他是皇帝,他便不想再以真實身份示人。
見他問,鴇母便不以為意地說道:「皇帝也才登基一年,這事兒不好說,再說了,奴家開始做生意的那當口,恐怕當今聖上還在吃奶咧,所以不關他事。」
鴇母說者無心,宇文瓏卻腦子轟地一熱。「大膽!」
什麼吃奶?這什麼粗鄙的話,尤其當著少輕的面……
「鴇母——」言少輕鳳目銳利。
鴇母立即一臉慌張。哎呀!糟糕,她又忘了她不可以說話。
「大人饒命,奴家、奴家一時忘了,都怪這位公子跟奴家說話,奴家才會忘了,大人要罰的話不能只罰奴家一人,要連這公子一塊兒罰才公平……」
宇文瓏瞪著那拖他下水的鴇母。
雖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和一個鴇母同罪……虧這鴇母想得出來。
「鴇母,」言少輕不疾不徐地道:「從現在開始,本官問你的話,你都要如實回答,若敢欺瞞,視同共犯!
且再治你個藐視王法與欺瞞本官之罪。」
鴇母嚇得一哆嗦,忙跪下連連磕頭。「一定、一定,奴家一定誠實作答,絕不敢有半句虛言,不敢欺瞞大人!」
「很好。」言少輕沉沉緩緩地道:「你說,兩個男人酒後爭風吃醋打起來,死者彩娘在勸架,其中一個男人本要打另一個男人,拳頭卻不小心落在彩娘的腦門上,她當下便倒了下去,你們發現她沒了氣息,連忙去報官,是也不是?」
「對對,就是這樣!」鴇母點頭如搗蒜。「奴家看得清楚,正是如此。此外好些個花娘跟客人也都看到了,大人不信的話,可以傳他們作證。」
言少輕眉梢微挑,「那兩名酒客,可是熟客?」
鴇母忙搖頭,「不是,奴家未曾見過,今日是第一回上門來。」
言少輕臉上沒見一絲變化,聲音四平八穩,「他們是否指名要彩娘作陪?」
鴇母一個激靈。「是啊!大人怎麼知道?」
言少輕沒理會她的問題,陸霜林知道主子肯定要親自驗屍了,便打開帶來的小提箱。
見言少輕一言不發的戴上白布手套,宇文瓏突然一顆心提到了胸口。
他知道她是通過刑部考試的仵作,她填的驗屍單可做呈堂證供,可他從來沒有親眼看過她驗屍……
「黃公子還不走嗎?」言少輕輕輕揚眉,睫毛慢慢揚起,露出深如墨玉的眼眸看著宇文瓏。
宇文瓏一臉的緊張,卻還是很堅持,「不走,你開始吧!」他要看,不管再怎麼覺得害怕,他都要看。
這門功夫傳承自她的祖母,她祖母總說仵作是唯一能為屍體說話的人,只要她身為仵作的一天,就不讓人死得不明不白。
因此他要看,想要走進她的心裡,這是他必須克服的過程。
瞧,陸宸都盯著看,身為她的夫君,他怎麼能夠說不敢看,掉頭離去?
「黃公子這是何苦?」言少輕心中有種無法形容的複雜情緒,有些後悔適才捉弄他了,應該先知會他一聲再揭開白布的。
明明害怕,可他為何不走?
他並不知道,其實她都知道他為何怕見驗屍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