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年幼時,為了讓他嚇破膽,甚至變得癡傻,好讓自己親生兒子宇文玦少個儲君對手,當時的徐皇后將他關在刑部驗屍房裡三日。
刑部驗屍房的腐屍氣味有多噁心不在話下,那時的他才三歲,親眼見到仵作剖驗一具具的屍首,事後,他無法進食,靠強灌湯藥才能活命,病了一個月,好久都沒法說話。
這事是她後來從她祖母口中得知的,當時的徐皇后背後有徐氏一族撐腰,做事狠絕,她在當年皇上出巡江北之時把宇文瓏帶走,當時宇文瓏的母親——純妃,根本無力阻止。
所以了,後來她跟著祖母去驗屍時,他都在一邊作嘔,恐怖的記憶讓他根本不敢看。
當時她只覺得他也太無用了,身為男兒,竟比她還膽小?!可後來知道他幼年之事後,她很不解,苦思了許久,既然他怕,為何硬要跟著她去給祖母打下手?
就像現在一般,他強壓著奪門而出的衝動也要看她驗屍,為什麼?
不管為什麼,都不能讓他作嘔,否則又有幾餐吃不下飯了……
言少輕示意道:「霜林——」
陸霜林會意,混世魔王怕看屍體是她早知道的事,同時兩位主子這樣你堅持、我也堅持的,她也實在看不下去,她迅速朝宇文瓏一拱手,「黃公子,不如卑職先送您回去?」
宇文瓏一副即便要扳住門框也不走的架式。「不必了,今天就算皇帝老爺來了我都不走,言大人,你快開始吧!」
在場知曉他身份的人,都差點噴笑出來。他不就是皇帝老爺本人嗎?這是在說什麼胡話?
「公子,呵呵——」尚德海乾笑一聲,小聲道:「皇帝老爺是絕不會來的,因為您在這兒啊。」
宇文瓏臉色一僵。
說得也是……
言少輕無聲一歎。「既然黃公子如此堅持,那麼本官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若是途中有感不適,還請公子自行離開便是。」
宇文瓏沒好氣地撇嘴,「不會有那種事。」
哼哼,陸宸能看的,他也能看!
書吏拿著紙筆等待著,言少輕半蹲下身子,陸霜林已將她放置驗屍工具的小箱籠打開了,她拿起一把她特別打造的生鐵剪刀,小心剪開彩娘的衣裳。
宇文瓏看著她那專注靜定的眼神,很高興自己克服了心理障礙沒有走,才能見到如此動人的她。
不得不說,她驗屍之時,比她在朝堂上論政時看起來愉悅多了,這才是她打從心裡喜愛做的事吧!
「死者女,年約二十二,身長五尺一寸,死亡約莫一個時辰,屍身尚未出現屍斑,手上有些許細碎擦傷,未有中毒現象,頭部遭受重擊,且……」言少輕停頓了一下,才緩緩道:「懷有身孕。」
鴇母和所有花娘都一陣驚呼,言少輕心中已有數,不必問了,肯定無人知曉彩娘已經有孕。
她繼續驗屍,輕輕翻過屍體,仔細檢查每一處細小之處,又道:「其餘皮膚表面並無明顯外傷。」
書吏不敢怠慢,詳實地記錄著。
言少輕將死者髮髻解開,散下一頭烏絲,撩開頭髮,將十指伸入發間檢查頭骨,專注的模樣好像那頭骨是她心愛之物。
「死者真正的死因在頭部受到重擊,她的頭骨均已碎裂,我懷疑下手之人武功高強,對她頭部擊出了重掌。」
說完,她脫下了手套起身,淡淡地道:「進一步的剖屍,將在刑部驗屍房進行,此刻開始,翠仙坊為兇案現場,在死者死因未查明之前,不得開門營生。」
禱母一迭聲地點頭,「是是,大人的話,奴家明白,奴家都聽明白了。」
宇文瓏心裡明白,她這是為他著想,才沒在這裡剖屍,否則她的箱籠裡什麼工具皆齊全,要在這裡剖屍對她也不是難事。
她,這算是心裡有他吧……不管,他就要這樣想,她心裡有他沒錯。
「黃公子?」一個相貌很是一般的花娘突然有點遲疑的走到宇文瓏面前。「您是黃公子吧?」
宇文瓏有點疑惑地看著那花娘,而所有人也都看向他,知道他身份的人,眼神頓時更是說不清。
不會吧?在青樓跟皇上認親?還是個花娘?而且皇后娘娘也在?
第六章 送你花燈可好(1)
那花娘見宇文瓏似乎沒認出她,激動了起來。
「黃公子,您不認得奴家了嗎?」
宇文瓏還是很迷糊,「你是?」
那花娘瞪大了眼睛,指著自己唇下的痣,急切地道:「奴家是惜煙啊!看看這顆痣,公子真不認得了?」
臉上有痣的女人可多了去,宇文瓏還是搖頭,「不認得。」
他很肯定自己不認識她,縱然他過去算得上是青樓常客,但這姑娘長得如此不起眼,絕不會是褚雲劍會點選的姑娘,既然褚雲劍不會點選這姑娘作陪,向來由著褚雲劍挑姑娘的他自然是不會認得她。
「那麼此物呢?公子是否識得?」惜煙不死心,很快從懷裡拿出一個薑黃色的小荷包,上面繡著個「輕」字。
言少輕微怔了一下,她不動聲色,眸光從荷包轉到宇文瓏臉上。
宇文瓏嘴唇顫了顫。他還是不認得這個惜煙,但化成了灰,他也不會不認得這個荷包。
「哎呀!」見到他的表情,惜煙有些得意了。「公子想起奴家了對不對?怡香樓,麗水巷的怡香樓,那時奴家正是豆蔻年華……」
宇文瓏在模糊的記憶裡垂死掙扎。
怡香樓,是褚雲劍頗為喜歡的青樓之一,看著眼前那張雀躍的平凡面孔,他逐漸想了起來……
「公子好生無情。」惜煙幽怨地道:「虧得奴家一直把公子記在心裡,公子卻要奴家再三提點才想起奴家,正是應了那句『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
大堂裡頓時鴉雀無聲,眾人的神色更加不同了。
原來,兩人之間還跟「情」扯上了干係啊……
宇文瓏見言少輕看著他們兩人,那目光像是要將宇文瓏的腦袋看出個窟窿來,他心裡頓時一涼。
那是她的荷包,卻落在了別的女子手中,也無怪乎她會這般看著他們了。
他連忙對言少輕解釋,「你別瞎猜,不是你想的那般,是她胡扯……」
「奴家沒胡扯。」惜煙輕輕撫起了那個荷包,臉上一片的觸景生情。「打從公子把這荷包送給奴家,奴家就一直帶在身上,日子難過,就只有這荷包能給奴家些許慰藉了。」
「大膽!」宇文瓏氣得跳腳,他直指著惜煙的鼻頭罵道:「一派胡言!本公子才沒有把荷包送給你!」
「公子大聲也無用,分明是公子送給我的。」惜煙有點幽怨的瞅了他一眼。「公子當時雖然醉了,但確實是公子親自將這荷包送給我的,若有半點虛言,我孟惜煙就遭天打雷劈、五馬分屍!」
宇文瓏咬緊牙關,他真的很想將她五馬分屍。
她這莫名其妙起什麼重誓啊?起重誓做什麼啊?這不是火上加油嗎?這下他真是跳到什麼河都洗不清了!
言少輕眉梢微挑。原來如此,他把她的荷包送給別的女子了,難怪不在他身上……是要多缺心眼,才會把她的荷包送給他人?
「那時我醉了,我醉了啊!爛醉如泥!」宇文瓏心急如焚,大聲分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醒來發現荷包不見了,心急如焚的還在府裡找了許久,卻是怎麼也找不著……」
言少輕不發一語,荷包攥在青樓的姑娘手裡,自然在府裡找不著,「惜煙一直感念公子為惜煙贖身,當時沒能好好表達謝意,想著若再見到公子,定要向公子說聲謝,日盼夜盼,總算給惜煙盼到了……」說著,她深情款款的凝視著宇文瓏,眸中之意,不言而喻。
眾人一陣抽氣。哇靠,還贖身了啊!這要說兩人之間沒什麼,可沒人會信了。
言少輕仍是不置可否,旁人要從她的神色猜到她在想什麼,也是極難之事。
她知道他從前都是跟著褚雲劍一塊兒縱情聲色,但還是小看他了,原來他還幫青樓姑娘贖身,若不是王府裡萬萬容不下娼妓,可能就接回府裡去照顧了吧。
「不是我!」宇文瓏看著言少輕,斬釘截鐵地說:「你相信我,是褚雲劍,他說見那小姑娘被打得可憐,提議給她贖身,銀子是他出的,我只是出面而已,不過是把銀兩丟給老鴇,讓她放人走,只有這樣而已。」
話說回來,都替她贖身了,這才過了幾年,她為何又在青樓裡?倒是印證了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天生的花娘命。
似乎知道他的疑問,惜煙抬袖拭了兩滴淚,哽咽道「奴家命苦,嫁了人,可丈夫幾年前死了,無依無靠,生活陷入了困境,只好重操舊業。公子是否成親了?奴家願意隨公子回去,給公子做貼身婢女,以報公子之恩,若是公子無人服侍,奴家給公子為妾也是心甘情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