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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心寵

  入宮之前,家裡人曾一再叮囑她,切勿與宮中任何妃嬪交好,無論對方態度再親切和藹,皆要留一個心眼,畢竟利益所驅、人心難測,可她卻十分渴望有一個如余惠妃這般笑容明媚的姊妹。

  「妹妹入宮已經多久了?」余惠妃忽然問道。

  「兩個月有餘了。」周夏瀲一怔,不懂得她為何明知故問。

  「三朝歸寧之後,妹妹可還曾見過皇上?」抬眸看她一眼。

  霎時之間,她忽然有點明白了。

  「以妹妹入宮即封為貴妃、還賜封號『儷』的盛寵,卻兩個月未見皇上,這落差也實在太大了些,」余惠妃緩緩道,「難怪連這茶葉都不太新鮮了。」

  周夏瀲沉默著,不知該如何回答。

  「妹妹,你可不比我。我與皇上自幼一塊兒長大,究其根抵,還有些血緣之親,就算皇上這些年不常去我那兒,這宮裡的勢利眼還不敢對我失了分寸。」

  「我看皇上對姊姊極好,」她回道,「若能如姊姊這般生活,也不錯。」

  「妹妹,你也太天真了。」余惠妃搖頭苦笑,「你進宮的時間最晚,不知欣嬪與瑩嬪她們,若沒有皇上的恩寵,是何等際遇,我可是親眼見過的,那一年,瑩嬪的腳扭了,風傳她再不能起舞,御膳房送到她宮裡的都是隔夜餿食……」

  周夏瀲瞪大眼睛,難以置信。

  「後來,瑩嬪以一曲『追風舞』復寵,欣嬪卻染了風寒倒嗓,那情況還不如瑩嬪當初呢……」

  她聞言不由得心驚,低頭思忖。

  「妹妹,你剛入宮,他們還猜不透皇上對你的心思,所以不敢對你太過放肆。聽姊姊一句勸,就算不為自身,也要為娘家考慮啊」

  的確,她爹如今因刺客之事已經不知受了什麼牽連,了尚若她在宮裡再不得寵,爹爹在朝中地位就更岌岌可危了……

  「聽聞皇上此刻正在南隅處練習騎射,」余惠妃提議道:「不如我們也去瞧瞧吧?」

  這一次,周夏瀲沒有再執拗,半推半就,答應跟看一起去。臨行前還特意換了身衣衫,略施粉黛。

  才穿過花蔭,便聽到一陣陣笑聲,仔細一看,竟是欣嬪與瑩嬪陪著趙闕宇。兩人皆是一身利落的騎裝,比起平時的宮裝多了一些颯爽。

  趙闕宇眼角稍稍抬了抬,目光彷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然而他卻掠過了她,只對余惠妃投以微笑。

  「兩位娘娘來得正好,可以做個見證,妾身正與瑩嬪妹妹打賭呢」欣嬪嬌笑道。

  「皇上。」瑩嬪卻是撒嬌地說:「倘若這一局妾身贏了欣嬪姊姊,皇上可有獎賞?」

  「秋日圍獵便要開始,」趙闕宇緩緩道,「你們哪個贏了,朕便帶她隨行」

  欣嬪與瑩嬪一聽頓時大喜,連忙謝恩。

  「皇上偏心。」余惠妃卻突然開口,「只許欣嬪與瑩嬪妹妹參與,將妾身和儷妃落在一旁。」

  「兩位娘娘也參與好了。」瑩嬪出聲提議,「聽聞儷妃娘娘待字閨中時曾習過武?」

  「不不不。」她連忙澄清,「那哪裡算得上習武,不過是擲擲石子罷了。」

  「哦,如何擲呢?」趙闕宇倒彷彿有了一絲興趣,側眸問道。

  「不過是用石子打樹上的雀兒罷了。」周夏瀲低下頭回答。

  「這個好玩!也適合女子,不似射箭那麼暴庚--」他笑語之間決定,「不如諸位愛妃就以擲石子論輸贏吧。」

  欣嬪與瑩嬪皆是一怔,余惠妃倒是開口說:「一切聽皇上定奪」

  「來人--」趙闕宇揚聲道。

  沒一會兒,便有宮人捧著一大瓷甕上前,各色石子在裡邊琅琅作響,另有侍衛捉了些雀鳥來,在籠裡嘰嘰喳喳。

  「妾身斗膽,先行一試」瑩嬪輕笑開口。

  她輕捲衣袖,揀了兩塊甕中石子,只聽侍衛一聲「放」,一隻雀兒便衝出籠飛往空中,她手一抬,石子便擊中了那雀兒羽翼,然而它卻沒有馬上摔落,依舊掙扎著往更高處飛去,她不慌不忙的將手中另一塊石子一彈,這回正中雀兒要害,如流星墜地。

  「好則趙闕宇喝彩,身旁一眾宮人即刻鼓起掌來為瑩嬪慶賀。

  「妾身歎服,」余惠妃笑道,「不敢與瑩嬪妹妹相比,妾身自行棄權。」

  「妾身亦不再獻醜了。」欣嬪也跟著表示。

  「儷妃,你呢?敢與瑩嬪一較高下嗎?」趙闕宇看向她,臉上似有些譏諷的笑意。

  周夏瀲本來也打算作罷,偏偏他這神情語氣讓她心頭一堵。她從來不是爭強好勝之人,但此時此刻,不知為何,還真想一事。

  她對瑩嬪欠了欠身,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緩步上前。

  瓷甕中石子色彩斑瀾,她卻唯獨喜歡純白的,望瞭望倒還真有一塊,於是便挑了起來,握在掌中。

  「放--」

  她的視線內出現了一隻雲雀,但因為陽光太過燦爛,她感到眼睛有些朦朧,彷彿身處夢境一般。她不確定自己是否真能擊中這只雀兒,只憑著直覺,將石子往空中一擲。

  那雀兒幾乎在她揚手的一瞬間,便啪地掉在地上,有如神助。

  四周諸人皆呆了,周夏瀲自己也是怔怔的,不敢相信。

  她走到雀兒身旁,蹲下身子仔細查看。那雀兒已然斃命,擊中雀兒的石子亦落在一旁,沾染一片血漬,然而,然而……

  分明記得她挑選的是一塊純白的石子,可眼前這塊卻帶看彩虹的頗色,在陽光下熠熠發光。

  這不是她擊中的,可又會有誰幫她?

  「沒想到儷妃身手了得」趙闕宇道,「瑩嬪,這一局,你是落了下風了一儷妃只用了一子,而你用了二石。」

  瑩嬪心中不服氣,可烏兒應聲墜落是大家都見著的,也只得額首,勉強微笑。

  「所以,朕此次秋狩同行之人,便是儷妃!」他就此宣佈道。

  四週一片道喜之聲,好似周夏瀲得了天大的榮耀,然而她卻依舊僵著身子,思緒一片混亂。

  是誰?會是誰?這個時候,會有誰暗中相助?

  她的腦中,反反覆覆,只叨念著這一個問題。

  然而,她很快便無暇多想,一支羽箭不知從哪裡竄了出來,嗖的一聲,劃過她的面頰……

  周夏瀲看著鏡中的自己,那張自幼便被人稱讚的完美容顫如今白璧有瑕,一道傷疤從左頰直入髮鬢,暗紅髮黑。

  她從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可這一刻,她卻有些緊張,怕自己真的變成醜八怪,怕身旁這個男子不再青睞自己……

  此刻,她身旁的男子從盒子裡挑了一抹淡綠的藥膏,轉過她的臉,輕輕塗在她的傷疤處,藥膏清涼,透看股青拿的香氣。

  「不必擔心,太醫說,這傷疤不會留下痕跡的。」趙闕宇安慰道。

  周夏瀲垂眉,被男人的手指溫柔撫過了,她覺得這傷疤並不十分疼痛,在膏藥的清涼舒緩中,只有些癢癢的。

  「瀲瀲--」趙闕宇低喚她的名字,「還是不想理睬我嗎?難道這一輩子,你都忍心不理睬我了?」

  他沒用「朕」,只稱「我」,這樣的話語,讓她的心越發柔軟。

  可是他越這樣待她,越讓她心裡感到迷茫,好似一切並非真實,如霧中花、水中月。

  如果他真的如此疼惜她,為何不能為了她網開一面?如果她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玩意兒,他又何必費心討好她?

  「瀲瀲,你知道嗎?我的奶娘和你的奶娘一樣,也姓顧。」趙闕宇忽然歎了一口氣。

  周夏瀲抬眸,不解為何他要談起這個。

  「從小奶娘就悉心照料我,在我眼中,她比我的母妃還要可親。」他的語調忽然變得深沉,「每晚臨睡前,我都等著她來講故事,雖然她沒讀過什麼書,可故事講得特別好聽,我纏著她,聽了一個又一個,不肯睡去……」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眸閃動著水波般瑩亮的光澤,可見,那是一段多讓他難忘的回憶。

  「可是有一年秋天,我突然病了,母妃找了太醫來診治,起初都說無恙,最後終於有一個太醫說了實話一我是中了毒。」

  周夏瀲不由得「啊」了一聲,滿眼驚訝。

  「母妃動用了所有手段查出了下毒之人,瀲瀲,你猜是誰?」趙闕宇話音中彷彿有一絲硬咽。

  她從來都覺得自己很笨,但這一次,耳邊卻似有一個聲音,告訴了她那個不可思議卻最最可能的答案。

  「是……你的奶娘?」她顫聲問。

  趙闕宇額首,苦澀至極的笑了。「沒錯。誰也想不到,最親近我的人,卻是對我痛下毒手的人。」

  「我想,她一定有苦衷吧?」周夏瀲輕輕靠近他,低聲道:「否則,她如此疼愛你,斷不會那樣做……」

  「瀲瀲,其實你是很聰慧的女子。」他伸出手,自然而然的撫弄著她的髮絲,「你知道嗎?」

  從小到大,她都跟「聰慧」二字扯不上半點關係,可是,這樣的讚美出自趙闕宇之口,卻讓她覺得並非謊言。

  也許在他面前,她真是聰慧的,因為她想瞭解他,所以拚盡了全力,去思索他的一言一行的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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