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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練霓彩

  「大哥是責怪弟弟太冷淡嗎?」古和齊漠然道。

  「也不是這麼說……齊弟這脾氣是像了誰呢……」他很無奈。

  古家大少伸手撫摸著弟弟腦袋,古和齊不閃不避,柔順的讓大哥親近。這樣的乖巧讓古家大少心裡大為滿足,一方面又困惑起來,自家幼弟這樣野貓般的性子,到底是怎麼養出來的?

  始終都沒有發現府裡的暗潮洶湧,更沒有察覺出幼弟所遭受的生命威脅,古家大少一邊撫摸著幼弟腦袋,一邊思考著要怎麼讓幼弟和老太爺關係親近。

  古和齊看了大哥一眼,只是在心裡歎息。

  他當然知道老太爺偏寵自己,甚至捨棄健康開朗的大哥,而獨斷的決定立自己這個病秧子為繼承人,但就是這個無法溝通的蠻橫,讓原本就底子脆弱的古和齊遭遇到下毒的危險,而對於依賴著大哥的古和齊來說,老太爺不由分說的否定大哥的做法,也讓他極為惱怒。

  說得明白些,便是爺孫兩人都是倔強又固執的脾氣,這份相似,更讓這段僵硬的關係,遲遲無法軟化。

  古和齊態度冷漠,古家大少也遲鈍的找不出突破點,於是馬車裡一時間沉默下來,只是古家大少不住的撫摸弟弟腦袋,慢慢地讓幼弟僵硬的身體給撫順下來,終於放鬆的倚上軟墊。

  第4章(2)

  「齊弟要怎麼博美人一笑?」古家大少趕緊問。

  古和齊好笑的看了眼自家大哥臉上,那明顯是鬆了口氣的表情,班上,才漫不經心道:「琴。或許彈支曲子。」

  「嗯?」

  「曾經擔任過宮中首席樂師,蒙聖寵,更為了皇帝擋過刺殺,傷了手才退休下來的老太爺,之所以這麼偏寵弟弟我……」古和齊閉上眼睛,嘴裡不緊不慢的道:「不就是因為老太爺一心認定,我承襲了他的音樂天分,於是滿腦子想著把我送進宮裡,像他一樣,去伺候宮裡的那些人上人嗎……」

  他嗓子裡冷冰冰的。

  古家大少身為同是偏寵古家二少的一派,自然不覺得自家弟弟哪裡冷淡了,連一旁的言今都沒受到這股冷風的影響,手裡寶貝地捧著琴,低眉順目的等著主子叫喚,只有外頭駕車的僕人覺得背心冰涼,不由得往前挪了挪,務求離馬車車廂越遠越好。

  古和齊微睜眼,淡聲道:「大哥送我到三千閣後應該也不忙著走吧?留下來聽弟弟撫一曲琴可好?」

  讓寶貝幼弟這樣溫言軟語地問了,古家大少當然是一串猛點頭,深怕自己反應慢了一星半點,惹弟弟傷心了。

  看大哥點頭,古和齊又閉上眼,享受著大哥力道輕柔憐愛的順毛服務,一邊養神靜心,等待著到了三千閣後的一場廝殺。

  馬車轆轆的滑進花街牌坊,在金鈴不斷的聲響中,往裡處駛去。

  三千閣近了。

  三千閣在這花街的最裡處。

  今天不知道是什麼好日子,不僅僅是三千閣辦起憐花宴,連前頭的幾間青樓院閣都有雛花推出。

  從馬車裡看出去,原本還算是寬敞的路上除了無數人頭之外,幾間院閣門前還有數輛馬車停著,甚至沒有馬車,就直接縱馬而入的,小廝正忙前忙後的安排馬匹休息,一路上相當的熱鬧。

  古家大少看了看,也只覺得新鮮。他雖然因商務也常出入青樓,卻從來沒有這樣置身事外觀察過,往往是選定了一處,就直入而去,哪裡有這樣左右觀望過。

  一旁原本閉目養神的古和齊也睜了眼,同樣意識到今日人潮洶湧,但他連出府們的經驗都是極少,自然對於這比之平日都要來的異常的人潮,沒有太多警覺。

  但他還是留意到,那大多數的馬車,或者馬匹,或者人頭,都是帶著期待和興奮的從自己這輛馬車邊經過,那種頭也不回,甚至不往旁處多看一眼的模樣,像是已經定好了今晚的目標,才能這樣毫不猶豫。

  他原本就有些惶然焦躁的心裡,更是添上煩悶。他覺得這些人都是向著三千閣去的。

  憐花宴是為了讓閣裡的適齡雛花於眾人前露面,並替雛花們爭取最大程度的恩客支持。

  在這樣的出發點上,往往不會只有一朵雛花登台,古家大少已經替弟弟打聽過了,這一年的憐花宴,除了秋舞吟,與她同樣適齡的,還有其他的三四個姐妹。

  路上耽擱了許久,久到古和齊都要自行掀簾下車,跟在人群裡往三千閣走去。這舉動嚇得古家大少手足無措,一面將懷裡的小祖宗攬得緊緊的,一面連連使眼色,讓言今擋到車門前去,死活不讓古和齊下車。

  開什麼玩笑,讓他去人群裡擠一趟,別說是參加憐花宴,要是有一星半點的擦傷擠壞了,老太爺還不生生剝了他們兩個伴行人的皮!

  一路上這麼拖拖拉拉的,等古和齊搭著大哥的手下了馬車,言今抱著琴袋跳下來,三人裡由古家大少遞了帖子,進到三千閣裡時,檯子上露面的雛花已經只剩下一個秋舞吟,看來她是最後一個了。

  古家大少掃了一眼二樓左側關起的幾間房門口,只見上頭各懸了一朵含苞的花,看來先前的雛花已經選好初承雨露的恩客,各自進房去了。

  台上,一身華服,發上簪滿銀簪的秋舞吟略垂著頭,目光淡淡的,看上去彷彿有種目空一切的冷淡,但古和齊盯著她一個瞬間就察覺了真相,心想,這女娃在這種時候也能心不在焉嗎?

  秋舞吟確實是在發呆。

  她的表演已經結束了,也確實博得了滿堂彩,檯子上拋上來的花朵已經淹過了前面幾位姐妹的彩花,她一雙赤足,也確實無從落腳,只得踩在花上。

  柔軟的腳心有些疼。

  ……二少爺似乎沒有來。秋舞吟漫漫的想了開去,她以為二少爺會來,二少爺也應允過的,他會來憐花宴。

  但是直到跳完了舞,前頭幾位姐妹都被帶下台去,她也沒有在人群中認出二少爺。她也知道現在台上就剩她一朵雛花了,她應該要抬起頭,看看那個出彩金最高的恩客,是什麼模樣。

  但是……她又想,是什麼模樣,有那麼重要嗎?若心無所屬,也許她還真要看看那即將與自己共赴雲雨的人,是什麼模樣。若生的俊一些說不定她侍寢也能侍得愉快一點。

  但是,她偏偏是心有所屬的。

  ……二少爺,是來呢?還是不來呢?

  「無論他來與不來,那都與你無關,秋舞。」在上檯子之前,梅晴予給她整理妝容親手為她在赤裸足踝上繫了朵紗花,那時候,梅晴予頭也不抬的這麼說。

  秋舞吟有些茫然、有些困惑,「為什麼?」

  「他不來是最好的。」梅晴予也不正面回答她,只是為她重新挽了一次發,「若他真的來的,也只是徒惹你心煩而已。」

  「可是,秋舞盼著他來。」她小聲的回了句。

  梅晴予手勢優雅的為她插入銀釵,秋舞吟看著妝鏡上反射的銀光,想著,那好像是在她心上插了一柄短刀一樣。

  「他若來了,你就能把初夜給他嗎?」拂著袖子,為自己整衣,然後將秋舞吟推出門去,梅晴予那素來溫雅柔軟的臉龐,難得的透出骨子裡的冷意,「他拿什麼來承你的情?你又要怎麼去面對,日後得讓旁人來碰觸的自己?」

  她可以心裡有人,但她的身子,卻沒辦法專屬一人。

  秋舞吟隱約的能聽懂,晴予姐姐這是在關心她,但是,秋舞吟卻不明白,為什麼日後的自己會無法面對自己呢?她只是想把初夜留給喜歡的人而已。

  她懷著這樣的迷惑與惶然,在舞蹈之中,她旋轉著,目光尋找著,她沒有看見古和齊,一直都沒有,這是為什麼呢?

  二少爺出不了府嗎?或者他病了?他是不是在府裡等著她去找他?她很茫然,然後慢慢的感到心裡冰涼。

  她的人垂著頭站在台上,卻像使整個心魂都不在了。

  忽然有琴音撩撥。

  人聲雜亂,許多人在台下嚷著她的名字,又有人爭著要她定下恩客,總有那麼幾個人出的彩金不相上下,要讓她來抉擇。

  鬧哄哄的。

  她初期也聽不清那琴音,只有那樣若有似無的響起,慢慢的像是繚繞了一樣的鑽進她耳朵裡,將她茫茫然然的喚起。

  秋舞吟抬起頭來,台下人見她有了反應,鼓噪的更急。吵嚷之中,那絲琴音幾乎被壓下去。

  但,那也只是幾乎。

  她聽得非常仔細。

  琴音不長,反反覆覆的,就那麼一句。

  然後有歌聲,像是穿越了千軍萬馬而來。

  她看見古和齊。那人撫琴、歌唱,像求偶一樣,對著她唱。

  「……一日不見兮,思之若狂……」

  她笑了起來。

  這是她今日第一個笑靨。

  二少爺終究來了。

  他沒有失約。

  然後她想起晴予姐姐溫柔而冰冷的低語。

  他無權無勢,無金無銀,他甚至無法時時來見她。他是她的心上人,她可以把初夜給他,可以把最珍貴的留給他——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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