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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余宛宛

  「那就把你自己照顧好。」

  「我會的。」安西雅說。

  喬振宇關上他辦公室的門。

  安西雅拖著腳步走向辦公桌邊,倒臥回辦公椅裡,拿出一包胃乳吞下,好壓住作嘔的感覺。

  她不能否認,喬振宇確實改變了,但是有些人卻是過了十年,卻還是一樣停在原地——

  就像沙桀的媽媽。

  沙桀坐在病房裡,看著媽媽沉睡的臉。她看起來很安詳,安詳得不似剛才才洗過胃的病人。

  是啊,她確實是該顯得安詳,因為她認為她達成目的了。

  她清醒的第一句話,說的就是——「媽這樣做,是為了你好。」

  他不知道這句話的邏輯是什麼?他只覺得可怕。

  在他花天酒地的日子裡,他媽媽全然不在意;他想娶安西雅,她卻瘋了一樣地反對她的家世。但當年放浪形骸的他,又有哪一點對得起他媽媽口中所謂的家世?

  沙桀別開頭,這才發現自己齒顎咬得死緊。

  「沙桀……我要喝水。」沙陳美倫喊了一聲。

  沙桀扶起她,餵她喝了一點水。

  「我的喉嚨好痛。」沙陳美倫可憐地說。

  「媽,你這樣的舉動,只會讓我更想和安西雅在一起。」

  他看著媽媽的病弱神色在瞬間一掃而空。

  「安西雅不配!」

  「你要我說多少次?什麼叫配?爸爸破產時,我們一文不值。你那些家世背景和你很配的朋友們,誰伸出過援手?」沙桀必須緊握住拳頭,才能大吼出聲。

  「我不想聽那些。」沙陳美倫別開頭。

  沙桀發現他媽媽這輩子只活在她的城堡裡,完全拒絕接受城堡外的一景一物不依照她想法而走的事實。

  「不是每個人的世界都該圍著你運轉。」他說。

  「你這個不孝子!你如果還認我是你媽,就和那個女人分手。」她厲聲說。

  「你如果真的當我是你兒子、如果真的希望我快樂,為什麼總要做出讓我不快樂的事。說穿了,你只是希望你自己快樂罷了。」沙桀定定看著母親的眼,唇邊閃過一陣苦笑。「你算準了,我會救到你,你認為自己可以用死來分開我們。」

  沙陳美倫沒開口,氣到雙肩都在顫抖。

  「若是有一點疏失,若是搶救不及,你就這麼走了,你認為你還管得到什麼?我們還是會在一起的——下次當你要做傻事時,請你千萬記得這一點。」沙桀轉身走向病房外。

  「我要你們後悔一輩子!」沙陳美倫對著他的背影大叫出聲。

  「我去請看護進來,以後會有三班看護二十四小時陪著你,希望你不要讓你自己後悔。或者,你若是希望我留下一筆錢給你,然後跟安西雅遠走高飛,好成全你受害者的形象,我也沒問題。」

  沙桀拉開門,口袋裡的手機無聲地震動了一下。

  他關上房門,看見安西雅從轉角朝他走來——

  「我正傳簡訊給你,說我人在病房外。」她輕聲說道。

  「等很久了嗎?再等我一下。」

  沙桀打了通電話給樓下的看護要人上來後,便握住她的手,大步地往前。

  他走得那麼快,踩著高跟鞋的安西雅甚至得跑步才跟得上。

  走到病房走廊最底端的長椅上後,他像失去力氣一樣地坐下。

  她站在他的面前,把他整個人擁進懷裡,讓他的頭靠在她的胸前。

  「你媽的狀況如何?」她問。

  「沒造成什麼大傷害,還能對我發脾氣,應該算是還好。」他說。

  安西雅撫著他的發,捏著他僵硬的頸背,柔聲地說道:「你這是肩頸還是石頭啊,我應該找時間跟樹樹學一點刮痧及推拿。」

  他抬頭看她,牢牢握住她的手。「你的意思是,你不會再逃,會跟我一起走下去?」

  「我如果要逃,現在就不會站在這裡。」她撫開他擰起的濃眉說道。

  「她很固執,也許這輩子都不會改變。」

  「每個人固執的地方不一樣。你也說過你跟她一樣固執,所以才會追了我這麼久,對吧?」她挑眉說道,表情輕鬆得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他凝視著她,看著她明顯疲憊的臉龐但卻有神的雙眼。

  他喉頭有些哽咽,因為知道她這回的決定,代表了一生一世的不棄不離。

  「以後我們家的一家之主就是你。」他在她手心印下一吻。

  「好,你就乖乖待在家裡洗衣煮飯打掃。」她在他身邊坐下來,拉著他側躺在她的腿上。「休息一下吧。」

  「一起休息。」他也拉下她的身子,讓她靠在他的身上。

  兩人像太極圖騰地互擁著,分不清楚是誰擁著誰或是誰抱著誰。

  「我會處理一切的。」他說。

  「我們一起處理。」她說。

  她聽著他的呼吸聲,感覺自己的意識也漸漸地模糊了。

  這一整天的折騰下來,真是夠了。

  天大的事,總是要有體力才能面對。不管是夏子初的病,或是樹樹要面對的喬家情況……

  安西雅在沉入睡眠前的最後一個意識便是——希望樹樹今晚會比她幸運百倍。

  第18章(2)

  韋樹樹因為晚上要見喬振宇家人,所以早早便把夏子初的所有吃喝拉撒睡之事全都安排妥當。

  「好了,乖乖在家把片子看完。」韋樹樹拍拍夏子初的肩膀,又猶豫地問道:「要不要我切點水果,免得你待會兒口渴肚子餓?」

  「樹樹,我不是三歲小朋友,渴了餓了,我會自己找東西吃的。」夏子初拍拍她的頭,淡淡的笑容隨著語氣的嚴肅而消退。「還有,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安排任何醫生會診了。我知道你們的心意,但是,我現在要練習的是接受事實,而不是每次都抱著希望,然後再失望。」

  韋樹樹抓住他的手臂,小臉因為著急而皺了起來。

  「對不起,我只是希望……」一切會有更好的結果。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生了這場病,打亂了你們的生活。」夏子初說道。

  「你再說這些話,我以後就不陪你了!」她雙手扠腰,故意裝出惱怒樣,不過也只一秒就消氣,坐到了他身邊拉著他的手說道:「我現在這樣不知道有多好,不用再看Janet的臉色,還有你付錢給我,讓我可以自由接稿,嘗試一下我之前一直想做的寫手生活。」

  「Janet的爸爸沒打電話留你嗎?」

  「他說很遺憾是這樣的結局,但沒有多說什麼,因為Janet是他的寶貝女兒。」韋樹樹一聳肩,臉上隨之露出得意笑容。「我有沒有跟你說,正義總是會撥雲見日的那件事?我之前專訪過一個名牌設計師,因為她的生長背景和我類似,所以我們聊得很投緣,後來我寫的專訪出來後,她還傳簡訊給我說以後來台灣只接受我的專訪。」

  「不得了喔。後來呢?」夏子初看著她笑容滿面的模樣,心情也好了起來。

  「她這次又來台灣了,而且明知我不在雜誌社,還是願意接受我的專訪。她說,相信我能替這篇『獨家』訪談找到更好的雜誌社發表。」她眉飛色舞,雙手在空中飛揚,好像只要腳尖一蹬,她就能飛起來了。

  「了不起。」夏子初用力鼓掌了起來。

  「小小驕傲啦。」韋樹樹雙手扠腰,笑咪咪地說道。

  「好了,不是跟喬振宇約六點半嗎?快點準備下去吧。」夏子初說道。

  「喬大爺說我不用準備,所以,拎著背包就可以走人了。」韋樹樹拿起背包晃了晃,突然回頭問道:「你今天為什麼願意接受喬振宇的幫忙到醫院接受醫生檢查?」

  「因為這樣會讓你放心。」夏子初沒說出口的是——

  喬振宇來找他的那次,他就知道喬振宇待她是認真的,否則何必特別跑那麼一趟來掂他的虛實,並希望安頓好他的病情呢?

  所以,他又如何能和一個會在他離開之後,好好照顧樹樹的男人過意不去呢?

  「你為什麼老是把別人擺在自己面前?」她問。

  「因為你總是這樣對我。」他對著她一笑。

  韋樹樹看著他瘦削的臉孔,驀地用力抱住他。

  「那我要對你更好!好到你連我的一半都比不上!」她說。

  「這樣就夠了,我再多喜歡你一點,事情就麻煩了。」他低聲說道。

  「其實我很想帶你去檢查眼睛耶。」她有那麼好嗎?

  「我才想帶你去檢查眼睛,喬振宇能和我比嗎?」他故意翻了個白眼。

  韋樹樹哈哈大笑起來,已經慢慢學會用輕鬆態度面對他的喜歡及兩人之間只能是朋友一事。

  「我一向很不會挑男人,你也知道的。」

  「好了,快去吧。祝你一切順利,過五關斬六將。」夏子初把她往門口一推,強打起精神說道。

  韋樹樹揮手說再見。

  門才關上,夏子初便沉入沙發裡,他把臉埋入抱枕裡,體內一股冰冷從骨裡鑽出來,而後像海浪一樣地愈刮愈大。

  他冷到整個身軀像被冰在冰窟裡一樣地痙攣,甚至不住地乾嘔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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