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可得想清楚,那些權貴世家的子弟各個見多識廣,什麼女人沒見過?咱們家的女孩品貌普通又不懂琴棋書畫,便是大字也識不得幾個,到底憑哪一點能留得丈夫的心?
「依我說呢,心小一點、別眼高手低,替女兒們尋個小戶人家嫁了,看在順王府這塊招牌分上,說不準兒還有些沒門路的小辟想攀一攀,至於多的呢,就別妄想了。」
鄒氏冷言冷語的諷刺一通,方才幾個弟妹的表情她可是一一看在眼裡,瞧不起她兒子?
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兒子、女兒是哪路貨色。
好歹譽兒現在可是堂堂的六品官,何況王爺說了,可別小看這個官,宮廷裡的帶刀侍衛就是皇帝的身邊人,天天在皇上跟前晃,要是能討得皇帝開心,還怕沒有再陞官的機會?
何況她家媳婦是皇帝的親侄女呢,看在她無父無母分上,豈能不多看顧幾分。
兩個嬸娘被鄒氏一番夾槍帶棍的話,說得沒臉,怒氣沖沖的卻不敢鬧將起來,誰讓二房、三房的人都得仰仗大房的鼻息過活。
鬱泱想笑,這一家人真有趣,貌合神離卻非要硬湊在一起,營造家庭祥和的表相,這是在欺負誰啊?
鬱泱低頭,身旁的檠豐卻在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她有些詫異,目光迎向他的。
卻聽得他說:「大堂兄、二堂兄如果有空的話倒是可以跟我出去走走,多認識些朋友,日後說不定能找到些門路,身為男子總是待在家裡也不成。如果他們將來有出息了,對顧家也是好事,一枯俱枯、一榮俱榮嘛,一家子當然要互相幫忙。」
這話說得大方得體,顧伯庭聽在耳裡,心中熨貼極了,兒子終算長進懂事了。但鬱泱看他一眼,心起懷疑,他這是要把二房、三房也拖下水?
這話讓兩位嬸娘沉下去的臉頓時飛揚起來,忙道:「這話說得在理,嬸娘在這裡先謝謝你了,譽豐從小就是個寬厚、友愛兄弟的,要不,當年怎麼會為了大少爺的死哭了三天三夜,滴水不進。」
她這話是在諷刺鄒氏,檠豐是大老婆的兒子並非鄒氏所出,眾人嘴裡不說,心裡彎彎繞繞才多呢。
好端端的一個人怎會死得莫名其妙?怎會秋水閣裡鬧鬼傳聞,甚囂塵上?小氣的鄒氏又怎會允許二房、三房搬進順王府,不就是想多些人氣好驅鬼嗎?人人心裡都有一本譜呢。
可他們並不知道顧伯庭賣妻求榮的事,不知這話諷刺的不僅僅是鄒氏,連顧伯庭也給諷刺了。
他臉一沉,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擺,怒道:「好端端的吃個年夜飯也要唇槍舌戰?你們當這裡是什麼地方?」
大家長一吼,二房、三房的男人立刻縮了頭,拉扯自家的女人要她們閉嘴。
幾個小輩見狀,五堂弟顧國豐走過來,端起一杯酒水走到顧伯庭跟前,奶聲奶氣地說道:「祝大伯陞官發財,變成大宰相。」
這是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說話的模樣嬌俏可愛,有再大的火氣被他這樣一說,顧伯庭也不好再發作,何況小男孩說的是陞官發財、是大宰相,那可是他一輩子的夢想。
小孩的天真言語讓氣氛重新熱絡起來,杯觥交錯間,鬱泱彷彿看到紅樓夢裡的熱鬧場面,雖然人人歡言笑語,她卻隱約見到「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樓塌了」的頹敗之氣。
轉頭望向檠豐,冷不防發現他也在回望自己,不管是她或他,他們都沒有加入這場喜慶歡樂。
鄒涴茹走過來,手裡拿著一壺酒,巧笑的走到王爺席間,嬌言嫩語道:「這是我娘最拿手的桃花釀,味道極為香醇,這門手藝,涴茹學好幾年才得成,這酒已經在窖裡收藏五年了,前兒個出窖,大嫂派人送來說是要給公公、婆婆、叔叔、嬸嬸們嘗嘗。」說完,幫著把每個人手邊的酒杯注滿。
鄒氏幫腔。「是啊、是啊,涴茹親手制的桃花釀比起一品樓的,要好上十倍不止,大家快點嘗嘗。」這些日子冷落了涴茹,鄒氏多少覺得抱歉,這會兒自然是要站在她那邊說話。
眾人舉杯一飲而盡,果然是美酒佳釀,味醇甘香,是上好的酒。
鬱泱沒喝,不是怕涴茹動手腳,她認為對方沒有笨到這等程度,滿屋子都是人,要做壞事至少得等四下無人、月黑風高時。
她不喝,純粹是因為自己喝不得酒,碰到一點酒精就會頭痛不已,何況待會兒還得回去陪顧玥、顧祺吃年夜飯。
見鬱泱笑而不飲,鄒涴茹倒是不肯放過她了,她滿臉的楚楚可憐,委屈道:「莫非姊姊還在為那天的事生氣妹妹?」
那天?哪天?鬱泱被她弄得滿頭霧水。
檠豐的臉色難看極了,他冷冷橫鄒涴茹一眼,但她一心想讓鬱泱把酒給吞下去,習慣眼觀四方、打探別人表情的她,居然忽略了檠豐的不豫。
「鄒姨娘說什麼我不明白,我並不記得你做過什麼會令人生氣的事兒。」
她口口聲聲鄒姨娘,打死不認她做妹妹,當姊妹是需要緣分的,鬱泱不認為自己和鄒涴茹有這種緣分。
「那日我沒經過姊姊的同意就進入秋水閣,衝撞了姊姊是我不對,姊姊就喝下這杯酒,泯了前仇好不?」
她說得委屈至極,到最後聲音還出現哽咽,眼眶瞬間紅起來,本來就是個美女,再加上這樣一副表情,惹得二房的堂兄們心癢難耐。
顧敬豐、顧儀豐本就是兩個急色鬼,這會兒心裡正想著譽豐運氣怎麼這麼好,娶到一個助他仕途光明的妙人,又迎來一個溫柔解語的美人,男人一輩子想要的,他全有啦。
鬱泱暗讚鄒涴茹高明,不說她打人、罵人卻說衝撞了自己,在場所有人肯定都認定是她嫉妒,不讓鄒涴茹出現在丈夫跟前。
「鄒姨娘多想了,你何曾衝撞過我?那天不過是世子爺性急數落妹妹幾句,妹妹倒是惦記在心裡,怨錯人了。」
不過幾句話,鬱泱把事情給推回對方身上,意思是:你惹火的是男人,男人看你不上眼,是你自個兒沒本事,別把帳往我身上算。
這會兒,滿屋子女人還有不明白的?就是個一廂情願又沒手段的。
鄒氏心裡雖然清楚卻也捨不得下侄女面子,趕緊站出來圓場。「小事情何必鬧大,不管是衝撞誰,媳婦啊,譽兒都把酒給喝了,你也喝下這杯酒就當沒那回事兒,免得涴茹胡思亂想,老擔心怕自己做錯事。」
鬱泱不想在這上頭打圈圈,對這種鬥心機的事非常不感興趣。
她歎氣,算了,就兩口酒,只要大夥兒別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就行,於是舉盞仰頭喝了。
當著鄒涴茹的面,她翻了翻杯子,似笑非笑地問:「鄒姨娘可滿意了?」
自鄒涴茹逼鬱泱非喝下那杯酒之後,檠豐的臉色就異常難看。
上一次當學一次乖,後院的手段他算是多了幾分清楚,雖然他也認為鄒涴茹不會傻到在大庭廣眾之下對鬱泱動手,但眼見鬱泱被迫喝酒,不自覺地,他眉頭緊擰。
「謝謝姊姊,以後妹妹定會謹守本分再不讓姊姊生氣。」鄒涴茹說來繞去,就是不肯放過鬱泱善妒這個點。
鬱泱笑而不應,與這種女人糾纏什麼,她對宅斗不喜歡、不樂意,更不願意為此浪費心情。
可……酒才下肚不久,她便開始暈眩,全身燥熱不已。
鬱泱酒量不好,自己是知道的,她是俗稱的半杯醉,這會兒還真是發作得很快。臉越來越紅,心跳越來越快,一股說不清的慾望與興奮油然而生,這桃花釀還真的讓人很「桃花」。
鄒涴茹的目光沒離開過鬱泱,發現她臉色轉紅,鄒涴茹刻意多喝兩杯,也搖搖晃晃地支著桌面,刻意說起醉話。
鬱泱忍過好一陣子,心頭像是有什麼蟲子在鑽似的,那是從來沒有過的陌生感覺,她是天生的酒精代謝失調症,一個哆嗦,再控制不住。
她起身對王爺和鄒氏說:「媳婦不勝酒力,到外頭吹吹風。」
大堂妹顧彩蝶見狀,連忙上前扶起鬱泱,笑道:「我也頭暈呢,這桃花釀後勁真不小,堂嫂,不如咱們一起出去走走。」
鬱泱瞄她一眼,發覺自己的判斷力正在降低中,也好,有人一起走,至少不會走錯路。
「去吧、去吧,你們姑嫂是該好好培養感情,都是一家人嘛。」見女兒主動,二嬸娘眉開眼笑,這個世子妃好好攏著準沒錯。
顧彩蝶扶著鬱泱走出屋子前,朝顧敬豐挑挑眉,而鄒涴茹「不勝酒力」,順勢趴倒在桌面。
三人細微的表情動作全落入檠豐眼裡,這下有趣了,他倒真想知道三人合力演的是哪一出。
第十一章 一杯春/藥酒(1)
「有勞堂妹送我回秋水閣。」
鬱泱發現自己狀況越來越不對勁,喝醉酒是這種感覺嗎?她從沒喝醉過還真是不清楚,只是心越跳越急,有種說不出的空虛感在全身上下充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