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開大火再多做一點吃食,否則挨不了幾天就沒啦。」
芍葯話落,阿松的聲音跟著響起,只不過芍葯的話讓人很開心,阿松的話純粹是掃興。
「世、世子爺,王妃剛剛派人過來,請世子、世子妃到前頭用年夜飯。」
只有世子、世子妃,年夜飯名單裡沒有顧祺、顧玥,由此可見過去幾年,兩個小孩子也不在受邀行列。
檠豐輕歎,眼底滿滿的全是對孩子的憐惜。
顧玥、顧祺噘起紅嘟嘟的小嘴巴,好不容易可以過個熱鬧的除夕夜,她們從好幾天前就等今晚,哪裡曉得……
看她們的失望,幾個大人不曉得該怎麼安慰,眾人目光全聚在檠豐身上,期待他發話。
可讓他別到前院用年夜飯未免強人所難,怎麼說他都是顧家大房的獨生子,平日就算了,逢年過節的怎麼能夠強留人?
檠豐也不是不瞭解眾人的希望,也相信她們籌劃這頓年夜飯肯定費不少心思精力,只不過……
「錦繡、芍葯,你們先弄點吃的讓大家填填肚子,那邊一結束,我們立刻回來圍爐。」
意思是,他們不會在那裡待太久?
鬱泱望向他,他像是看出她的心思似的,點點頭,應承下。
淺哂,鬱泱蹲下身摸摸顧玥的臉、再拉拉顧祺的手,道:「你們幫幫芍葯和牡丹,把菜給撿撿洗洗,該下鍋的先下鍋熬,把餐桌擺好,然後洗好澡,等我們回來一起吃頓年夜飯。」
知道還是可以一起吃飯,兩個小孩歡呼一聲,捲起袖子就要幫忙。
錦繡看向檠豐的表情越來越複雜了,在她心裡,他是兇手的兒子,可他對待顧玥、顧祺……想當年,主子很喜歡這個弟弟的,只是……越想越煩,低下頭,她只能勸說自己,如果利用他可以讓兩個孩子過得更好,為什麼不?
世子妃也說了,在他的教導下說不定兩個孩子能夠成材。孩子們那樣聰明,容貌又與秋水夫人相似,倘若有機會讓孩子們走到皇帝跟前,皇帝一定會想起夫人、想起少爺,那麼顧玥、顧祺就能揭開順王的真面目,替爹和奶奶報仇了。
多年來,報仇的念頭始終沒有在她腦中淡過。
見孩子們又重新開心起來,鬱泱鬆口氣,回到屋裡打扮起來。
梳洗過,她發現檠豐已經換好衣裳坐在軟榻邊等她。
他是個紳士,個頭那麼高、身量那麼大,卻每天窩在軟榻上不曾越雷池一步,要是在現代恐怕就要被誤認為是Gay了。
鬱泱一面梳理頭髮一面從鏡裡偷望他,檠豐拿著書卻一個字都沒讀進去。
他是個喜歡讀書的男子,書時刻不離手,他對她的嫁妝毫無興趣,但對她帶來的那兩箱子書情有獨鍾,那些不是科考必備用書,更多的是地方志、人文風情、散文、傳奇、小說……對許多讀書人而言,那是用來打發時間的閒書,但他喜歡,一看再看也不厭倦,尤其最近他總是拿著那本《北疆風情》一讀再讀。
他的眉頭微蹙,碰到困難了嗎?事情沒有他想像中那麼容易?
她猶豫片刻,出聲問道:「事情進展得順利嗎?」
那日皇帝一句准了之後,兩人便開始密議,鬱泱假藉倒茶退出屋子,那是男人們的事,重點是她不確定皇帝是否喜歡多一個人參與。
「你在關心我?」側過臉,檠豐臉上淨是笑意。
她鼓起腮幫子,嘴硬道:「錯了,我在關心自己,我想知道你有沒有成功的可能性,我有沒有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離開顧家。」
「聽起來,你這種人有點冷漠、習慣獨善其身。」
檠豐放下書走到她身後,接過鬱泱手上的梳子替她梳理一頭長髮,他想做這件事很久了,她的頭髮像絲緞似的黑亮滑順,手指插在其間有著說不出的興奮,難怪電視裡的男子總喜歡摸女人的頭髮,只不過這裡的女人總在頭髮間上一層厚厚的桂花油,頗為黏手,幸好鬱泱不喜歡。
「我是啊。」她似笑非笑地從鏡中望他。
不明所以的,總在一個下意識裡,他的某句話、某個表情會挑動她的心,好像、彷彿、似乎是……「他」回來了,從她的心裡走到她身邊。
第十章 年夜飯之亂(2)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對玥兒、祺兒用心?」
他問得她語頓,是啊,獨善其身的女人不會多事。
他續道:「也許你並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種人。」
「聽起來你比我更瞭解自己。」
「沒錯。」檠豐微微一笑。識人、讀人、瞭解人,是他無數專長當中的一項,這讓他順利打進澧親王、俞親王的圈圈,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取得信任,也使他的計劃……提早了不只一點點。
「所以呢?」
「所以周鬱泱,你是個很好的女人,玥兒、祺兒和我能夠碰到你,是我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驀地,她臉紅了,回望他,他的眼睛像一潭幽泉,將她的靈魂深深吸入。
檠豐笑開了,因為臉紅的她看起來沒那麼高傲冷漠,像是去了殼的栗子,沒了偽裝,只剩下香甜軟糯。
三房的長輩、平輩都到了,圓圓滿滿地坐齊四大桌,連鄒涴茹都上桌。
照理說她不過是個姨娘,這種家族聚會沒有她的位置,但鄒氏知道自己委屈了這個侄女,只是情勢如此也由不得她,於是她讓滿府的姨娘通通上桌。
連姨娘都能參加的家宴,顧玥、顧祺卻沒有機會加入,可見得顧氏根本沒把她們當成自家人,既是如此卻還想著從她們身上獲得利益,這樣的顧家更令檠豐感到噁心。
鬱泱因為有公主的身份,與王爺、王妃以及其它長輩同席。
杯盤交錯間,她表現得落落大方、行止合宜,回答長輩時態度不卑不亢,讓人見著真正的名門淑媛風範。
「大房媳婦,聽說你在皇上跟前說譽豐好話,皇上就封他一個六品官位,是真是假?」
二房嬸娘眉開眼笑的問道。
今日不同往昔,她老早就想和鬱泱打交道了,可這位公主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想進秋水閣拜訪還被譽豐派在門口守著的人阻擋,氣得她啊……娶到公主了不起嗎?他不過是運氣好,如果當初讓她家敬豐娶進門,六品官?哼!至少得個三品大員!
「回嬸娘,媳婦不過是引薦相公,是相公在皇上跟前問答時表現得不卑不亢、處處得宜,皇上喜歡相公的學問人品才有這番造化,全是相公自己本事。」
本事?這顧譽豐肚子裡有多少墨水,大家是從小看到大的,誰不知道他不愛唸書、只喜歡玩槍耍棍,若是皇上遇險,他救下皇帝一命而被看重還合理些,學問人品?別哄人啦!
鬱泱這話聽在二嬸娘耳裡叫做推托,但聽在鄒氏耳裡就是會做人了,看一眼鬱泱,她越來越覺得這個媳婦順眼。
三嬸娘似笑非笑,心道,不就是不把這些堂兄弟們當成一家人嗎?
譽豐那塊料可以當官,她的兒子可比他強上好幾倍,說到底就是沒娶個好媳婦罷了。
「大房媳婦,你也別謙虛,誰不曉得當今皇上是你親伯父,要不下回進宮,你帶嬸娘、堂妹們去見見世面?」三嬸娘厚顏道。
「嬸娘想進宮也不是不可以,我同皇奶奶說一聲就是,不過,嬸娘要不要請個教養嬤嬤回府把宮裡的規矩先學學,宮裡不比家中,說錯一句話是會要人命的。上回有個武官的女兒進宮,本是讓賢貴妃娘娘先見見,皇上有意替她指婚,沒想到不知說錯什麼話犯到了哪宮的娘娘,竟挨上二十大板,身子落下殘疾,日後……怕是再難以婚配。」
「這麼厲害?」她狐疑地望著鬱泱,忖度她欺騙自己的可能。
「後宮規矩本是如此,一個行差踏錯就會惹下殺身大禍,再說了,就算沒有做錯,要是惹得後宮貴人心頭不喜,話往外傳,以後妹妹們想找個好對像怕是困難重重。」
一推二推,鬱泱讓兩個嬸娘不高興了。
從鼻孔裡重重哼一聲,三嬸娘道:「媳婦莫不是看咱們沒見過世面,故意嚇唬我們吧?」
這會兒鄒氏不滿了,板起臉孔道:「我媳婦兒哪裡是唬人,上回過年命官婦見駕,李尚書家的媳婦站得久了,心頭不耐竟耍小聰明故意裝昏,太醫過來,銀針沒下,自己先嚇醒過來。
「詭計被拆穿,她家長輩嚇得臉色慘白,這叫什麼,叫不敬、叫做欺君大罪,二十個板子拍下去,把肚子裡剛懷上的孩子給打沒了,以後還能不能生再說。宮裡貴人哪一個眼睛不比刀子利?想在她們跟前玩花樣,是嫌命太長?你們想進宮,心裡打什麼主意,真當以為別人看不出來。
「實話說了吧,你們的丈夫沒有官身,就算賢貴妃看上眼想指婚,怕也沒有哪個大戶人家願意點頭,這年頭成親講究的是門當戶對,就算人家勉強同意,頂多就是無媒無聘,抬回去當個姨娘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