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著輕便,利落時髦,彎領無袖上衣配貼身窄管牛仔褲,全身滾動著溫暖的氣息。
「呼,抱歉我來晚了。」女人一進包廂就挨著滕以聿身旁坐下,依序向顧經理及助理美珍打招呼,然後滿臉驚艷的瞪著黎心薇。「噢!我的天啊!你一定就是ViVi!」
ViVi,黎心薇的英文名,也是她個人的同名珠寶品牌。
黎心薇目光幽冷,落在女人親暱挽住滕以聿的手臂上,鮮血淋漓的心,已經跌成萬千碎片。
察覺她的異狀,顧經理趕緊轉移話題:「黎小姐,這位是藍可瑄小姐……她是滕總裁的未婚妻。」
見到仰慕已久的設計師,藍可瑄驚喜得哇哇叫。「我真的好喜歡你設計的珠寶,每一件都有自己的靈魂,跟其他商業取向太濃厚的設計師完全不同,你的風格好棒,好獨特,每次展出還配合主題故事,好美好有意義!」
黎心薇不笑不語,美眸低垂,目光幽幽,像失去光澤蒙塵的寶石,璀璨不再。
「黎小姐?」藍可瑄的笑容因尷尬而漸冷。
「對不起,我人不太舒服。」顧不得名媛風範,也管不著自小被嚴格教導的禮儀,黎心薇倉皇離席,逃出包廂。
滕以聿仍抽著煙,幽深似海的墨瞳,在煙霧遮掩中,看不清焦距落在何方。
洶湧如潮的淚,在踏出餐廳門口的那一刻,傾眶而出。黎心薇以手心捂臉,踩著急沓腳步,漫無目的往前跑。
一個轉彎,她被迎面駛來的機車擦撞,跌坐地上,美目怔然,淚霧模糊了視線,也不在乎膝蓋跌傷了,手肘破皮滲血,精緻刺繡的古董洋裝磨破勾紗。
「小姐,你還好嗎?站得起來嗎?」機車騎士上前攙扶,卻被她揮手拒絕。
倚靠自己的力量,她撐起嬌柔身軀。長髮被風打散,絲絲縷縷飄過蒼白臉頰,精緻麗容像弄丟了魂,木然如娃娃。
她不認得回飯店的路,渾身狼狽的往前走,不理會路人的注目與關切,美眸空洞的流著淚,傳自胸口的撕裂痛楚,勝過身上鮮血滲流的真實傷口。
盲目、漫無目的地一直走,走到腳底發麻,膝蓋也在發抖,她才蹲下來,從縫滿寶石珍珠的手拿包中掏出手機。
「ViVi?」雖是堂妹,但其實黎兆雪只小她半歲,兩人習慣以英文名相稱。
「雪儂……我見到他了……」黎心薇環住發抖的雙膝,卻沒發現身後不遠處,一抹高大傲岸的男人身影,始終一路如影相隨。
「你在哭嗎?」手機那頭的黎兆雪緊張追問。
「我見到他了……我見到Lou了……」像是終於找到宣洩口,哽咽在喉頭的悲傷霎時決堤。
「他在台灣?」
「嗯……他知道我結婚了。雪儂,我該怎麼辦?我該告訴他實情嗎?」
「告訴他又如何,你終究還是嫁給了傑恩。」黎兆雪在那頭歎氣。
黎心薇一怔,心口狠狠抽痛,忽然耳鳴得厲害。
是呀,三年前,她背棄了承諾,軟弱失約,沒有勇氣飛翔的她,早親手把自由的翅膀剪斷,她哪裡還有資格告訴他,其實她和傑恩是有名無實的夫妻關係。
「告訴我,你人在哪裡,我派司機過去接你。」黎兆雪安撫地柔聲道。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她沮喪的閉起美眸,淚水滑過臉頰,無聲落地。
她人在哪裡?英國倫敦、巴黎蒙馬特,還是北歐丹麥?三年時光,她旅行過太多地方,假裝身旁還跟著他,其實全是美好的幻想。
「ViVi,你冷靜下來,好好看清楚路標。ViVi?」手機忽然失訊,黎兆雪的聲音跟著被切斷。
黎心薇關掉手機,手背抹去臉上交錯斑斑的淚痕,重新站起身,裙擺拂過膝蓋血紅的傷口,尖銳的痛楚刺醒了她。
她撫著膝蓋,狼狽蹲下。好痛!
但就是這痛,清楚提醒她,與他相逢不是夢,也並非自己的假想,是絕對的真實。
像一艘觸礁的船隻擱淺,她靜止不動,任隨淚霧糊透眼眶,木然抬手擦去,然後新一波水霧又醞釀,反覆著悲傷的旋律。
三年啊……這段背叛愛人而得來的安穩時光,她快樂嗎?幸運嗎?總是問自己,如果時光重新倒轉,她能有足夠勇氣,拋下一切跟他離開嗎?
站在她身後的男人,冷目垂視蹲坐在路旁的纖瘦身影,片刻,終於邁開腳步走向她……
察覺龐然陰影籠罩而來,黎心薇順勢抬頭,對上那雙深邃似海的墨眸,淚水懸在眼角,嘴唇顫不成聲。
時光,彷彿在他們沉默的凝視中,一寸寸倒回從前。
第2章(1)
三年前
英國倫敦,秋日,微雨。
一根,兩根,三根……男人的腳邊散落著無數煙屁股,因為窮極無聊,所以又從口袋中掏出鐵製的煙盒,抽出一根煙點上,繼續吞雲吐霧,消磨時間。
這裡是英國倫敦,某個知名金融富豪的豪墅庭院中。
這個富豪的身份非凡,是那個以澳門為開展據點的貴族後裔一黎氏家族。
黎氏的好幾世代以前,是遠從葡萄牙皇室嫁到澳門的公主,後來家族開枝散葉,遍及全球各個角落,織成一個緊密龐大的網,家族勢力與財富都深不可測。
滕以聿邊抽看煙,邊環視四周,腦袋像傳輸機一樣,自動將兩天前史密斯傳給他的黎氏資料攤出來。
史密斯是早他好幾年離開海豹部隊的士官長,因為離了兩次婚,每月必須支付龐大的贍養費,因此投入了擔任名人保鑣的特殊職業。
幾周前,史密斯出了場車禍,手臂嚴重骨折,臨時找他來救火,希望他幫忙接任這回的case.
比起那種在沙漠作戰,每分每秒都在玩命,就連平時訓練靶場都是真槍實彈的部隊生活,這份保鑣工作不過像是玩扮家家酒。
他沒拒絕,畢竟史密斯是交情至深的好友,好友請托,他拒絕不了。
他問過史密斯,為何大老遠跑來英國當保鑣。
「因為那些有錢又怕死的人大多都住在英國。」當時,史密斯半開玩笑的說。
事實上,那是因為待在海豹部隊久了,他們對人的生死太麻木,害怕留在美國會記憶起那段生活,因此他們都選擇離開。
又或者,他們都習慣居無定所,也喜歡流浪的感覺一無論如何,他已答應史密斯,會暫時替他接下這份工作。
「Lou.」雖然已經離開SEAL,史密斯還是習慣喊他的英文名字。
滕以聿抬頭望去,進了豪墅足足半個鐘頭不見人影的史密斯總算出來了,他微挑眉。「如何?」
「他們想見見你。」史密斯說。
「我無所謂。」滕以聿面無表情回道。他的優點是冷漠沉默,缺點也是。
跟隨史密斯的腳步,踏進那棟華麗如城堡的別墅,步入挑高足足兩樓半的大廳,頂上的水晶燈輕晃,柔和光線流洩在光可鑒人的石英地板,腳步聲在寬敞的空間中迴盪。
二十四歲的黎心薇與父母同坐在骨董沙發上,輕柔的雪紡洋裝襯托出她姣好纖細的身段,低垂眉眼,她凝神專心注視著手中的恐嚇信。
ViVi我用一顆熾熱的心,全心全意的愛著你,為何你不能?你設計的每件珠寶都是你的化身,我多想把它們全都搜藏起,一件件擺放在你美麗的屍體身旁,襯托你的耀眼光彩。
啊,ViVi既然活著不能與你相戀,那麼何不讓你以死亡的姿態與我相守,我會在每日早晨摘下新鮮的紅玫瑰,擺在你蒼白的容顏,我會在日落時摘下一朵白茉莉,親吻你失溫的紅唇。
而你的心,將永遠屬於我,我會將它挖出,以烈火焚燒,將灰燼埋在我枕頭底下,伴隨我每個呼吸,永遠相守。
「天啊!寫這封信的人太噁心了!」她的母親……梅蘭妮在旁邊氣得直發抖。
「停止你目前所有的社交活動,你不能再出現在公眾場合。」她的父親……黎君茂嚴厲的道。
「布萊恩先生。」正巧走進客廳的史密斯喊了黎君茂的英文名。
「過來吧。」黎君茂抬目頷首。
兩抹與屋內華麗柔美的擺設完全不相合的高大身影步來,那沉重的存在感讓人不得不抬頭望去。
黎心薇眉睫一揚,當即愣住。史密斯她見過,並不陌生,震晃她心神的,是佇立在史密斯左後方的年輕男人。
顯而易見,他有張東方面孔,五官卻堪比西方人深邃突出,有東方男人的陰柔俊美,也有著西方男人的英猛氣勢,特別是那雙海般深眸,替他增添一絲神秘氣息。
他不是那種穿西裝打領帶的白領菁英,而是彪悍性感的高大猛男,是她生活圈中從未見過的男人類型。
心,莫名悸動。
體內的血液似在沸騰,因他灼燙的目光正緊緊鎖定她。
他像一匹孤傲的東方黑狼,眼神充滿野性的狂,身上彷彿藏看很多未知的故事,全身上下舒放著「好女孩離我遠一點」的警告氣息,但反而使他越發性感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