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視線相觸不過十秒鐘,卻像是晃過了一世。
他彎起嘴角,對她笑,她的心臟被這抹笑攫住,思念的痛楚把她撕裂成兩半。
「久仰了,黎小姐。」滕以聿揚聲,一如記憶中的聲嗓,低沉如琴音。
「黎小姐,這位是『南威』集團的總裁,滕以聿先生。」
「滕……以聿?」低柔嗓音,喃著她陌生的男人姓名,心頭滑過冰冷的苦澀。
她想起來了,Lou說過,他父母都是台灣人,因為某些因素,他母親帶著他遠走美國。他的中文流利,卻不常講,也沒提過他的中文名字,他總是要人喊他Lou.
「啊,時間不早了,我已經訂好餐廳,大家邊吃邊聊吧。」看向美目茫然的黎心薇,顧經理笑問:「黎小姐,你不介意吧?」
望著滕以聿恢復面無表情的俊顏,黎心薇輕輕搖頭,目光如謎,緊繫在他身上。
眼前這男人,一身內斂沉穩的冷銳氣息,一派商業菁英的打扮,與她記憶中孤傲不馴的Lou徹底迥異,判若兩人──他,真是她的Lou嗎?
考量到黎心薇吃慣了西式料理,顧經理訂了知名的「東風醉」中式餐廳,讓這位嘗遍了歐洲美食的千金名媛,能品味道地的東方佳餚。
濃厚中國風的包廂內,菜一道道上桌,顧經理還帶了助理美珍一起,席間不斷招呼黎心薇,就怕嬌貴的她會有半點不適。
沒人發現,她懸在臉上的笑容多恍惚,目光總在對座男人身上停駐,心中的疑惑不斷上湧,讓她幾度失神,沒聽清楚顧經理問了些什麼。
這樣失常的反應,直到那男人開口,才總算停止。
「黎小姐,你結婚了?」隨著滕以聿這句問話,所有目光齊齊朝她左手無名指望去。
他的表情很刻意,顯然是明知故問。倫敦社交界最知名的千金名媛結婚,早已是全世界眾所周知,三年前的熱門舊聞,他怎可能不知。
黎心薇一僵,擱放桌沿的白嫩纖手輕顫,很多話想問,卻沒想到他會主動問出這一句。
「是的。」外人在場,加上跟傑恩的「秘密協議」,她只能選擇承認,無法告訴他,其實離開倫敦前,已經和丈夫──或者該說前夫和平地簽字離婚。
「三年來,婚姻生活過得快樂嗎?」顧不得這問題是否可笑失禮,滕以聿寒著目光,嗓音如冰。
「……快樂。」捏緊筷子,沉默好片刻,美眸怔忡,她聽見自己用著啜泣般的嗓音擠出心虛的答案。
快樂?自他離開後,她根本不懂這個詞的真正意義。
「是嗎?那男人真幸運。」滕以聿又說,輕勾的嘴角卻嗅得出幾分譏諷。
是他,真的是Lou,否則他不會這樣問,也不會……用那種快將她的心撕裂,冷冽如刃的眼神凝視她。
「傑恩.卡萊爾是我丈夫。」她木然的說,像是拿刀,重新割開結痂的傷口。
他故作驚訝地揚揚眉,目光充滿尖銳的嘲弄,很刻意地說:「我還在猜是誰,原來是他。英國的貴族後裔,前年當選區議員,家族經營航運與飯店事業,和黎氏家族一樣富可敵國。」
敏感的顧經理發覺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沉默不語,反倒是旁邊的美珍少根筋,還出聲讚歎:「哇,黎小姐真的好幸運。」
第1章(2)
那句幸運,讓黎心薇興起了想哭的衝動。
她幸運嗎?看似擁有一切,心卻空空洞洞,被思念火焰燒得只剩灰燼,這樣的她,幸運嗎?
至少在外人面前,她是幸運的吧。
黎心薇揚起淡淡的笑,美得朦朧,眼底卻凝著心碎的絕望。
「滕總裁也喜歡我的設計嗎?」他假裝互不相識,那她只好配合。
「喜歡。」他垂眸,不看她。
「這次的個展,主題是『焚心』,滕總裁看過簡介了嗎?」她的心被血淋淋的撕裂了,連呼吸都痛,目輝卻依然緊鎖那張俊顏。
「還沒。」他說。
「簡介部分剛送印,還沒出來。」顧經理出聲解釋。
遲鈍的美珍總算也看出這兩人不對勁,不敢多話,安靜夾菜,默默觀察。
啊,滕總裁高大英猛,黎小姐古典細緻,兩人站在一起,就如同戰神與維納斯,多美麗迷人的畫面啊!只是不懂,為何他們言語間有濃濃的冷戰味?
「其實,我也談不上是真正的粉絲,我的未婚妻才是。」滕以聿淡淡又說,卻像一把尖銳的刀,劃破了黎心薇的胸口。
她痛得快不能呼吸,整個人嚴重缺氧,只手緊捂在左胸,狼狽低垂眉眼,不讓眼底凝聚的淚霧被誰瞧見。
幸好,包廂內燈光昏暗,她又坐在暗處,只要低頭,沒人會發現她目眶含淚。對了,剛才顧經理與助理美珍談話時,似乎就曾提過他有未婚妻……
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他為什麼會出現在台灣,又為什麼會成為一個集團總裁?曾經親口告訴她,他不喜被拘束,愛好自由的他,又為什麼會有未婚妻?
思緒混亂糾結,太多的困惑使她暈眩,可是強烈的意志力支撐著,不讓她倒下,她必須弄清楚這一切。
「你有未婚妻了?」理智出現裂痕,她無法再偽裝,更管不了外人在場,她顫抖著嗓音問,即便她根本沒質問的資格。
「是。」滕以聿揚眸,面容冷峻,眼神充滿嘲諷意味。
「什麼時候的事?」長睫輕顫,她復又追問。
「去年。」
「你的手上沒戴訂婚戒指。」她曾經送他的,由她親手設計,完美切割成心形,紅寶石邊鑲碎鑽的對戒,記得當初送時,他嫌可笑,卻也收下了,如今他還留著嗎?或者早已扔棄?
「沒這習慣。」他揚唇,似笑非笑,眼神酷寒。
「原來你們兩位認識?」挑準時間點,顧經理笑笑插話。再不插話不行啊,氣氛僵得可怕,他們兩人之間流動著強烈的負面情緒,超嚇人。
黎心薇不語,因為她不清楚,他想不想承認彼此認識這件事。她幾乎快認不得他了……滕以聿挑了下唇,與記憶中無異的俊臉,稜角分明,英挺俊朗,卻像凍結著一層冰,深邃的眸,冷輝如刃,將她的心一刀刀地割,劇痛鉗住了她的意識。
他拿出煙盒,無視這是包廂,將煙點上。她還記得,他的煙癮很大,只要離他近一些,便會全身熏染上煙香。
「是,我認識黎小姐,就在三年前。當時我還沒回台灣,剛離開海豹部隊,打算到處流浪旅行,但是臨時受到朋友委託,當起了黎小姐的貼身保鑣。」
顧經理雖驚詫,到底也是風浪見多,只是揚揚眉,點頭聆聽。
一旁的助理卻沉不住氣,頭一次聽見神秘沉默的滕總裁侃侃而談,雙眼一亮,表情滿滿崇拜。「哇,海豹部隊耶!」
TheUnitedStatesNavy"sSea,Air,Landteams簡稱SEAL的海豹部隊,可是美國最神秘英勇的特種部隊呢!難怪啊,滕總裁這麼有男人味,高大精壯的體格讓人好有安全感,能被這樣的男人貼身保護,多麼幸福啊!
顧經理撇頭,橫瞪助理一眼,助理吐吐舌,不敢再發出誇張驚呼。
「想不到滕總裁過去經歷這麼多采多姿,難怪才接下『南威』集團的總裁位置不到兩年,就擴大了保全業這一塊。」
滕以聿抽了口煙,熏人的熱霧從口鼻拂出,一如往事,如煙纏繞,光影朦朧中,他眼中只有她。
三年前,曾經承諾會丟下一切與他離開的女人,如今指上戴著與他人承諾永遠的婚戒,與他同桌而坐,相對而望。
他們之間隔著一張桌,卻像是隔著海角天涯。三年多光陰,像三世紀這麼長,可是記憶的溫度,始終冷卻不下,依然燙著體內每條神經。
「黎小姐現在不隨身帶保鑣了?」又抽了口煙,滕以聿聲嗓極冷的問。
「沒必要。」黎心微垂下雙眸,左手已伸到桌下,擱在腿上,冰冷的鑽戒閃爍著光芒,像是在嘲笑她的軟弱,更像無形的鎖,囚著她。
為了換取安全華美的牢籠,被剪斷翅膀的金絲雀,已學不會飛翔,又有什麼資格渴望蔚藍無垠的天空?
「黎小姐的丈夫不擔心嗎?你的仰慕者這麼多,萬一又像三年前,出現了盲目的瘋狂粉絲揚言要與你同歸於盡,你的安全堪虞。」
「我自己會注意安全。」柔美的嗓音輕顫,面對眼前處處充滿敵意的他,她感到無比陌生。
氣氛僵滯,飯桌上無人言語,濃濃的煙味如迷霧,把他和她纏繞,時間彷彿靜止,目光相融,一如三年前相愛時那樣。
可如今,他們已經分屬兩個世界。她有「名義」上的丈夫,而他有了未婚妻。
顧經理尷尬笑了笑,正想揚聲打圓場,包廂的黑底漆金門忽被拉開,一名身形嬌小、容貌清麗,笑顏如花的女人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