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女大不中留!」何鳳棲笑歎。
他們雖然名為主僕,但實際上,他可是寵了她十年,沒想到這丫頭的心,最終還是向著別人啊!
別紊雖然羞紅了臉,依然笑得可愛。
「鳳棲,等一等!我——」厲痕天蹙著眉頭,正要開口拒絕他的安排。
「痕天,一次折騰就夠累人了,你不想再重來一回吧?」何鳳棲的笑容斂去了一些,換上一絲不悅的神情。
他在暗示厲痕天,如果還要推拒他的安排,那就只好再把別紊丟到閣外去自生自滅了。
厲痕天握拳,右掌掌心一痛,這才想起手上有傷。低頭看了一眼被別紊用手絹細細包紮的傷口,他忽地沉默了。
既然沒說話,何鳳棲就當他是妥協了。
像是功德圓滿一般,他神態輕鬆地伸手一揮。「好了,很晚了,你們回去休息吧!」
厲痕天一聲不吭,轉頭就走:別紊則是連忙跟何鳳棲行了禮後,才匆匆忙忙地追隨厲痕天的腳步離去。
厲痕天強烈地覺得被何鳳棲耍弄了,一股莫名的怒氣無處發,忍不住遷怒在別紊身上。
他鐵青著臉,沉默地回到「望天院」後,便撇下她逕自回房,「砰」的一聲關上大門,對她不聞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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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痕天本想用冷淡的態度,讓別紊知難而退,摸摸鼻子回去何鳳棲的「梧桐院」,然後日子就會照舊過下去,像是沒發生過跳崖的事一般。
但是,連日來的相處,讓他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同在「煙波閣」裡生活了十年,厲痕天這才知道別紊這丫頭有多著會磨人的性子。別紊似乎真的認定了他,採行賴皮大法兼苦肉計,在「望天院」待著不走了。
厲痕天不理會她的發落問題,「望天院」的管事根本也不敢作主分派她房間,因此她乾脆夜夜都睡在他門口,為他守門。
睡了好幾天後,他終於鐵青著臉,在三更半夜時叫來管事,分派一間房給不停在他房門口打噴嚏、吸鼻水、還不時發出像小動物般奇怪低嗚的蠢丫頭。
「望天院」的管事十分機靈,早就聽過閣主把他的小婢別紊送給厲痕天,並默許別紊點選厲痕天為夫君的事。因此,當厲痕天開口要他安排房間給別紊以後,她的身份在管事的眼裡似乎也有了定位,馬上安排她進房貼身伺候厲痕天。
厲痕天故意漠視她,對她的服侍完全視若無睹,豈料她也有一套磨功。
他不理她送來的創傷藥,她就站在他身旁一直捧著藥,然後嘴裡喃喃威脅著要請何鳳棲和雁鳴飛出面;不喝她端來的茶,茶涼了,她換杯熱茶繼續站;不用她擰來的淨手巾,巾子涼了,重新擰水等著他,等到他變臉,受不了地起身甩門,走人為止。
這天,練完功回房後,他便又被房裡那尊頑固的小泥人給激的甩門就走,走多遠,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才是「望天院」的主子。
「為什麼是我離開我的地方,而不是那丫頭?」他喃喃怒道,於是又氣呼呼地轉身走了回去。
一進門,就瞧見別紊那丫頭眼兒泛紅地站在房裡,失魂落魄似地發愣。
見他突然回來,她怔了一下,馬上又像變臉似的,露出笑嘻嘻的可愛臉蛋,盡職地捧高手裡的巾子。
「二爺,請淨手。」
她嬌軟又恭謹地輕聲喚道,雙眼充滿了期盼,也有一絲可能又要被拒絕的不安。
原來,她並不是對他的冷然以對,感到無動於衷。
他瞪了她好一會兒後,終於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慢慢拿起她手裡的布巾擦手,裝作沒看到她臉上驚喜交加、快哭出來的神情。
「二爺還是跟往常一樣,到飯廳與閣主一起用早膳嗎?」她笑著問道,雙眼已經彎成了一對新月。
「你似乎很清楚我的習性?」他冷淡地說。
她只是笑著。
「今天不去飯廳。」他望了她一眼,將布巾扔給她,在桌邊坐了下來。
她眨了眨眼,似是沒料到他會突然改變既定的習慣。
「呃……那,我去叫人傳膳過來。」她很快地反應過來,說完就要往門外走去,通知管事安排。
「不必麻煩人了,你不是很愛侍候我嗎?你親自去端來吧。」他冷淡地說道,語氣中含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別紊轉回身來,愣愣地瞧了他一眼,隨即便會意過來。
「是,紊兒這就去幫二爺端早膳過來!」別紊馬上回答,臉上的笑意一絲也未曾減損,反而還一副很高興他對她下命令似的表情。
她對他福了福身,像只快樂的小鳥般,翩翩飛出門外去,彷彿絲毫未覺他的故意刁難。
厲痕天有些張口結舌地瞪著她的背影,心裡忽然升出一股小小的罪惡感。
這丫頭像少根筋似的,對他的刁難怎麼完全不以為意呢?
廚房離「望天院」甚遠,將飯菜從島的那頭端到這一頭來,是項有些累人的苦差事,因此他一向都是到飯廳與眾人共享早膳,省得麻煩下人的。
別紊不會不知道這些事,卻還是一臉笑容地接下他無理的要求。難道她天生就是奴性堅強,硬要留下來找罪受?
壓下心口那股怪怪的罪惡感,他忽然站起身,決定出遠門去,想將傻傻跑去廚房為他端早膳的別紊拋在腦後,來個眼不見為淨。
她愛端膳,就讓她端個夠;她愛服侍,就讓她服侍個夠!
雖然默許她在「望天院」待下,但他可沒義務要接受她的一切侍候!
只是,在離開「煙波閣」之前,他還是忍不住拐了個彎,攔下已經快走到廚房的別紊,取消了命令……
第五章
是誰曾在崖底信誓旦旦地說,不管他說什麼,她都會遵從到底的?
厲痕天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他早已有了體悟。
別紊這丫頭,若是絕對聽從主子命令的乖巧小婢,那他厲痕天就是咩咩叫的吃素綿羊!
她根本是個難以使喚、我行我素的驕縱惡婢!
厲痕天強烈地懷疑,她之所以會養成這種毫無婢僕自覺的惡習,完完全全是被那個不肖、無能的何鳳棲給慣壞了——
「你是怎麼教導你的婢女的?」厲痕天質問來到他的「望天院」,正悠悠閒閒地坐在他旁邊喝茶的始作俑者。
「就適性發展嘍!」
「發展成沒大沒小、眼裡沒主子?」厲痕天諷刺地問。
「我覺得她現在滿心滿眼全是你呀,怎麼會眼裡沒主子你呢?」何鳳棲不以為然地反駁道。否則她泡給他們的茶,怎麼會是厲痕天愛喝的「君山銀針」,而不是他愛的「明前陽羨」?
「看不出來!」他冷哼。
「紊兒這丫頭天生心細靈巧,放手讓她幫你打點一切,準沒錯!仔細看看她為你所做的這一切,有沒有覺得好貼心?」何鳳棲笑呵呵地撐著下巴,一臉驕傲地看著他教養出來的能幹小婢,正忙碌地在屋子裡四處插花,掛簾子,擺畫,擺古董。
他貼心個鬼!
厲痕天拉下臉來,這輩子有生以來第一次想罵粗話。
當她對他提出改造「望天院」的建議時,他一口就否絕掉了,不准她更動院裡的一景一物,誰知道她竟然雙手插腰地教訓他。
「你的『望天院』太冷、太灰暗了啦,一點生氣也沒有,住久了會生病的!難怪你會這麼陰陽怪氣的,好像永遠都在心情不好一樣。」
他……他陰陽怪氣?!
從來沒人敢在他面前這樣說他,這丫頭居然這麼大的膽子!
他愣了愣,怒目一瞪,還沒來得及責斥她的無禮,她個兒小、腿也短,沒想到倒是跑得挺快的,一溜煙兒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過了一會兒,身後就帶了一堆僕人到他院子裡栽樹、種花,然後,她的改造工程就此開展,一發不可收洽。
他惱怒不已,又攔也攔不住她,乾脆就睜只眼、閉只眼地隨她去弄了。
厲痕天冷冷地瞪著在他院裡四處穿梭的別紊。由於忙碌了一整天,不停地在「望天院」跑進跑出的,因此她圓潤的小臉蛋變得紅撲撲的,像那塊她昨日在百忙中,還特地為他親手製作的涼梅糕子般,香甜可口,入口即化……
他對自己微微皺眉。他並不嗜甜食,怎會想到涼梅糕子去了?
「可惡,這丫頭真多事……」令人煩躁。
厲痕天口中罵著,但嘴裡喝著別紊親手泡的香鬱熱茶,鼻裡聞到別紊親手插在窗台的淡淡花香,窗外吹進別紊新種的樹木氣息,陽光透過別紊親手掛上的簾子,細細碎碎地灑在身上,他的心神竟漸漸舒緩,心平氣和的情緒慢慢浮湧而出,長年來一直嚴苛緊繃的唇畔線條,也不知不覺地鬆軟了下來。
別紊、別紊……到處都感覺得到別紊無所不在的用心與貼心。他從不知道「望天院」可以這般的舒適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