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臉埋進他懷裡,她更加緊緊地抓住他,不再干擾他,也趁此機會享受著偎靠在他懷裡、生死與共的一刻……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他的身子重重一震,然後,她的腳底踩到了上地。
飛騰在空中好一會兒後,此刻踩上土地的感覺,竟是那樣的不真實。
而厲痕天此刻正緊緊抱著她的舉動,也同樣的不真實。
所謂的「再世為人」,就是這樣的心境吧?
「把手放開,我們到了谷底,已經安全了。」厲痕天的嗓音冷冷地揚起。
把手放開?
她、她捨不得啊……
別紊假裝沒聽到,硬是維持著同樣的姿勢不動,不過她有偷偷把臉往他的懷裡埋得更深一些。
「嚇傻了?沒聽到嗎?」厲痕天蹙眉低頭,瞧著埋在他懷裡的小腦袋瓜。
懷中的人兒不但不放開,反而將他抱得更緊。
看樣子,她應該是聽到了。
他瞇起眼,想用力推開她。
「嗚嗚……二爺……人家好怕……」她忽然發出一聲小動物似的低鳴。
拾起手來就要把她推離的他,猶豫了一下,怕她真的是驚嚇過度,於是破天荒地軟了心腸,放下了手,忍住不耐的情緒,站著不動,等她冷靜下來。
他抬頭望向幾乎看不見的崖頂,從那麼高的崖上跳下來,驚險萬狀,就算是他,都嚇得冒出一身冷汗了,何況是嬌嬌弱弱的小姑娘?
感覺到他沒那麼排拒她的擁抱,她暗暗一笑,偷偷將他摟抱得更緊一些,像是恨不得將自己融進他的身軀骨血裡。
一陣風輕輕吹來,他的鼻尖聞到她身上有一股像是花香得好聞氣味,而帶著暖暖溫度的嬌軟身軀,與他貼得緊緊的,彷彿天生就是該與他身軀相嵌合的另一半。舒適溫馨的感覺,教他忽然怔怔地出了神。
從小到大,在他的記憶中,沒人抱過他,他也從沒抱過人。與他人將彼此身軀如此貼偎相擁的感覺,對他來說,十分的怪異、陌生,而且……新奇。
他發現,他並不排斥與她緊緊相擁的感覺。
懷中的單薄嬌軀微微發顫,一股從來不曾出現過的保護欲,強烈地襲上他的心頭。
他忽然萌生一股衝動,好想拾起雙臂,將她瘦弱的肩膀緊緊環住,告訴她,他會用他所有的一切,安撫她的驚懼不安,為她擋去所有的災禍傷害……
「……二爺……紊兒不介意您將雙手放在紊兒背上,環抱住紊兒……」她偷偷瞇著眼縫,瞧見他僵在半空中的雙臂,好像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似的,因此忍不住開口指點他。
他猛然回神,想也沒想地就抬起雙手用力將她推開,並且後退一大步,與她隔出長長的距離。
猝不及防的動作,讓別紊嚇了一大跳,踉蹌了幾步後,腿一軟,便軟軟跌坐到地上。
他忍著扶起她的衝動,硬是冷著臉,雙手背在身後,半轉過身子不看她。
她傻傻地仰頭望著他,過了一會兒,眼淚在眼眶中聚集,越聚越多,直到淚水潰堤,一顆又一顆地沿著頰邊滑下。
聽見細微的啜泣聲,他回頭一瞧,見她哭了,下巴的線條立時變得十分僵硬,眼眸中的神情有一瞬的不知所措,但隨即就被冷硬的目光掩去。
「你哭什麼?」他粗聲斥道。
「人家沒想到……竟然還能活著見到二爺……」嗚嗚∼∼實在是太令她感動了
她真是不敢置信,他居然真的冒著危險,跳下崖來救她!
「敢從崖上跳下來,顯見你沒打算要活了,這會兒還好意思哭嗎?」他不以為然地冷哼。
想起她棄生的舉動,他越想越怒。要是他晚了一步,她早就摔得粉身碎骨了,還能坐在這邊哭嗎?
「就是沒想到能活著,人家……人家才喜極而泣嘛……」嗚嗚嗚∼∼
別紊不停地哭泣抹淚,內心感動得亂七八糟的。
「不要哭了行不行?」他冷硬的嗓音中,透出一絲絲難以察覺的挫敗及驚慌。
她哭得他心煩意亂的,直想回崖頂把那兩個逼她跳崖的渾蛋剁得更碎來洩憤。活了二十多年,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竟會對一個小姑娘的眼淚感到難受。
在崖頂看到她被逼跳崖時,他竟然什麼都無法思考,便衝上前去殺了那兩個畜牲,接著毫不猶豫地跟著從崖頂一躍而下。這般像是著了魔似的舉動,令他無法理解自己的行為。
最後,他歎了一口氣,語調軟了些。
「別哭了,起來,跟我回去。」
「跟你回去?但是,是你不要紊兒,所以閣王才會把紊兒趕出來了啊……」她萬分委屈地哽咽道,張著哭紅的眼,眨巴眨巴地望著他。
他愣了愣,隨即板起臉孔,硬聲說道:「是我讓你回去的,誰敢再趕你走?快起來!」
「喔……」吸吸鼻子,別紊撐著身子要起身,沒想到雙腿還是軟的,一屁股就倒坐在草地上。
「我……我站不起來……」她可憐兮兮地仰起頭向他求助。
「麻煩!」他蹙眉一斥,伸出右手來要拉她。
她喜滋滋的伸出小手,正要搭向他的手掌時,臉色忽然一變,抓住他的手掌驚叫出聲。
「二爺!你的手……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是血肉模糊的一整片?
別紊捧著他的右手掌,心口用力揪起,難過得立即噴灑出成串的眼淚。
「方纔落地時抓樹籐傷到的,只有皮肉擦破,筋骨並不礙事。」他淡漠地解釋,想要收回手。
她的一雙小手看似柔弱,此時卻抓得死緊,硬是不讓他收回手。
「等一下!我這裡有雁公子給我的藥,我幫你上個藥。」她硬扯著他不放,他只得在她面前蹲下身來,將傷掌任她抓握著。
她一手緊緊抓著他的手掌,一手在腰帶裡摸呀摸的,好不容易摸出三個小瓷瓶放到地上。
「哪一瓶是哪一瓶呀……這是……續命丸……這是毒藥……對了!創傷藥是這瓶!」她慌張地辨識著瓷瓶,然後抓起其中一瓶,將瓶裡的藥粉,仔細而均勻地灑在他的手掌上。
「雁鳴飛為什麼給你毒藥?」他臉色忽變,伸出另一隻手,從地上拿起她剛才說是毒藥的瓷瓶。
別紊從懷裡掏出一條手絹,細心地纏繞著他的手掌,隨口答道:「雁公子送我離開『煙波閣』時,說是讓我防身制敵用的,但我知道他真正沒說出口的用意——是給我在避不了危難時……解脫用的。」
「他要你服毒自盡?!」
「我只是個弱女子,誰知道會遇上什麼事?像今天就連連遇險……」想起好幾次遇襲的驚險恐懼,身子忍不住微微一顫。
他的面色忽地一凜,充滿殺氣。
「還好有二爺救了我。」她強自鎮定地露出感激地笑容。
他的眼一瞇,將毒藥瓶子緊緊一握,收進自己懷裡。
「咦?二爺,你幹麼收走我的藥?」
「你不需要毒藥。」他把地上另兩瓶藥還給她。
「為什麼?」她不解地問。
「你這麼愚蠢,選擇跳崖就夠了,哪用得著毒藥來防身制敵?」他諷刺地說道,站起身,順便用沒有受傷的左手,一起拉她起來。
「我……二爺是責罵紊兒不該跳崖嗎?」她踉踉蹌蹌地起身,有些畏縮地說道。他講到「跳崖」那兩個字時,好像咬字特別用力,像在發怒。
「我警告你,以後別再做這種蠢事。再有一次,別想我救你!我不救蠢蛋,聽到沒有?」他冷冷瞪她一眼,隨即伸出左手,拉著她向前走去。
別紊眨著眼,低頭瞧著他主動牽住她的大手。
那隻大手很乾燥、很粗糙,跟所有長年的練武者一樣,掌心和指尖都長滿了硬繭,但是卻既溫暖、又有力,讓她心口一悸,湧起前所未有的感動。
這隻手的主人,拚盡全力護住了跳崖的她。
說不定,跳崖前好幾度莫名化解的驚險危難,正是他跟在她身後默默守護著的緣故……
「紊兒的命是二爺的,二爺說什麼,紊兒絕對遵從。」她哽咽地承諾道。
她的整個心房已經溢滿了對他此生不渝的愛慕,綿綿密密、悠悠長長,再也無法斬斷。
厲痕天像是沒聽到,沒有任何反應,只是一逕兒地往前走。
她對他的冷漠完全不以為意,拎起裙擺努力跟上他的腳步,圓圓的小臉笑得好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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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煙波閣」後,何鳳棲笑吟吟地站在大廳迎接他們。
「你果然帶著紊兒平安歸來了。」何鳳棲露出什麼都料到了的安然笑臉。
厲痕天忽然有種被看穿的狼狽感,登時覺得被何鳳棲算計了。
「閣主……」別紊一見到何鳳棲,就怯生生地低著頭對他跪了下去,表情惶惑不安。
「紊兒,起來吧,從此以後好好地照顧二爺就好。」何鳳棲溫和地說。
「是!」別紊一聽,明白何鳳棲是允她回來了,馬上笑開了臉,歡歡喜喜地起身,走到厲痕天身後,一副厲痕天才是她主子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