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輩子,突如其來的空閒,讓她慌了手腳。上樓下樓走過好幾遭,電視遙控器切來換去,她不曉得自己看進什麼。
苦惱的拳頭敲在枕畔,她像犯人,等待法官宣判。
他真要把她關一輩子?吸氣、吐氣,她吐不盡滿肚子不平。他怎能把她晾在這裡?
迷迷糊糊,她入睡,睡到太陽偏西,恍惚間,她感覺床的一端微微下沉。
他回來了?小也睜開惺忪睡眼,轉過身,與他兩兩相望。
他的眼神嚴厲,凝肅表情讓人不自主地發寒。
她坐起來,往後挪移,和他保持距離。「你打算把我關到什麼時候?」她口氣不善。
他沒答,直勾勾地瞪住她。
他擺明不想溝通,小也再放身段。「如果你在乎的是江宥齊,我保證不再和他見面,是不是可以讓我走?」
「你的保證能聽?」他冷哼。
小也吞吞口水,假裝他的話帶不來傷害,她又問:「那麼,江宥齊什麼時候才離開?」
她在等他反應,但是他的陰沉讓她好害怕,她不曾認識這樣的賀競天。
他是好人啊!會被壞人騙得團團轉的好人,她可以輕易讀懂他的。怎幾年商場磨練,將他磨成一個她完全不懂的男人?
小也下床,離他更遠。他像陰鷙雄獅,威脅她每條神經,下意識地,她想躲開。
他不許她拉開距離,靠近她,他把她逼到牆角,兩手釘住她身後牆壁,將她鎖在自己胸前,不滿衝撞心臟,他想一把掐死她。
這五天,他並未如原定計畫,陪伴若築在巴黎四處觀光。
整理行李那夜,他從電腦裡找到小秩的E-mail、手機和住址。他沒有刻意計畫,只是單純想念小秩、想念瘦弱聰明的小男孩,於是打電話給他,想知道他的生活過得怎麼樣,若有需要,他有能力幫忙。
沒料到,這通電話教人大大吃驚。
小秩說,小也賺到三千萬,買了新房子、給爸爸開了牛肉麵館,還送他念私立中學,這些年,小也完成大學學業,又到法國拿甜點證書,再不久就要回台灣和幾個姊姊合開下午茶店。
他問,那個給小也三千萬的Andy呢?還有沒有和小也聯繫?
小秩一頭霧水,他說三千萬不是什麼Andy給的,是一個很有錢的可憐婦人送的,除了競天哥,小也從沒交過其他男友。
競天不懂,小秩解釋說,有個可憐的貴婦人,兒子離家出走,不肯回到母親身邊,小也答應幫貴婦勸兒子回美國,貴婦答應事成後給小也三千萬,後來小也成功了,得到「對他們全家很重要的三千萬」。
小秩的解釋讓他心潮澎湃,競天不確定是不是自己過度想像。
他是行動派人物,馬上訂機票飛回美國,向母親追問真相,母親當然三緘其口,於是,他找來母親的貼身秘書,威脅利誘,得到一個嚇人的事實。
嚇人呵!母親的控制比他所能想像的更多,難怪他懷才不遇,難怪除了阿邦有股份的「老拓」之外,沒有其他PUB肯用他,也難怪他老是被房東驅趕,更難怪能力不差的自己,在台灣四處碰壁。
原來,他有這麼「關心」他的母親!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居然登報,找來會做蛋糕、有著陽光眼睛的女孩,試圖取代「小愛」,再由假小愛徹底打擊他的信心,迫得他不得不回去。
這是怎樣的母親、怎樣的親情?他對母親失望透頂,也對小也失望。
他以為在一起時,小也的快樂是真的、傷心也是真的,只是環境迫得她向錢看齊。
他以為沒有愛情,至少友誼真誠無欺。
哪知道,從她進入「老拓」、撞爛蛋糕,戲劇便展開序幕,她的歡笑眼淚是假的,她的心事哀愁也是假的,所有吸引他的過往,全是一場精心設計。
「你只喜歡錢?」
他的表情駭人,但她不准自己退縮,拉抬下巴,勇敢說:「是的,我只喜歡錢。」
「為了錢,什麼都可以出賣,包括靈魂?」他迫得更近,身子和她密密貼合,厲聲問。
「你太看得起我,我的靈魂在很多年前就出賣了。」她笑了,一臉讓人想砍殺的痞。
沒忘記吧?笑容是她最大的武器,而且越傷心,她就笑得越暢意。
「靈魂出賣了,那你的身體要價多少?」他嚴肅問她。
「我的身體不值錢,早賣給那個叫作Andy的男人。」她尚不知死活,一句句和他頂嘴。
她不能輸,就算被禁閉,她的心仍是自主個體。
「再賣一次吧!我出得起好價錢。」銳利眼光掃過,他瞪視她。
「你想買二手貨?堂堂威卡爾總裁居然這麼沒眼光?」她諷刺他。
「賣嗎?」他再度進逼威脅。
「好啊!你要買的話,我出價,一億。」
她等著他反諷自己,「二手貨還要一億?你太不懂行情!」沒想到,他不諷刺,反手勾住她的後腦勺,冷笑說:「我買了。」
下一秒,他的唇封下,激昂熱烈的吻,吮去她所有空氣。
她昏了,在做不出反應的同時,她聽見衣服被撕裂的聲音,冷冷空氣貼上背脊,冷不防地,她打個寒顫。
他做什麼?不對,她得冷靜想清楚。
然,他不給她冷靜時間,溫軟唇舌再度封鎖她的唇,一陣昏天暗地的狂熱,讓她無力招架。
他將她推到床邊,直覺地,她想抓住依恃,他拍掉她的手,用最快的速度除去身上衣物,身體覆上她。
她無法別開眼,望著他的憤懣,他發洩似地在她全身上下激吻。
在疼痛貫穿她同時,她終於想到,他已經知道那場欺騙……
☆☆☆☆☆☆☆☆☆☆ ☆☆☆☆☆☆☆☆☆☆
小也清醒時,他已離開。
浴室裡,她看著自己的慘不忍睹,苦笑。
一億,不好賺……
他在報復她,她知道。
她的欺騙傷了他的自尊,男人呵,把自尊看得比天還高的動物,難怪他氣得失去理智。
只是,何苦呢?何苦再來招惹她?他有未婚妻了不是?做下這等事,他的未婚妻會理解、會原諒他只是捍衛自尊?
淒涼笑開。衝動真是要不得!
淋浴後,換上衣服,她走回房間,拉過棉被,把自己緊緊裹在裡面,不動,像蟄伏的蛹繭,只不過春雷下,她再孵不成亮羽彩蝶。
門打開,華人太太端來一盤早餐,放在桌旁,便轉身離開。
一億,讓她變成他的私人禁彎,該驕傲或者悲哀?她咬住緊握的拳頭,很用力,用力得她嘴裡嘗到血腥。
小也不覺得痛,也不想費事打開棉被,觀察傷口,她只想藉由手背疼痛,取代胸口的一波波椎心刺痛。
就這樣,蒙在被子裡,她蜷成蝦球,醒醒睡睡,不挪動。從早到晚,餐點進進出出,她不想吃,只想睡覺。
夜裡,競天出現,掀開棉被,冷冽眼神望住縮成一團的小也。
不吃飯?向他抗議?抗議什麼?價錢是她訂的,她願賣、他願買,兩廂情願,何必把自己弄得這麼委屈?
「起床。」他發號施令。
她睡得迷迷糊糊,沒回應。
他動手推她,有些粗魯,但他的粗魯的確把小也給擾醒。
她揉揉眼睛,無助地望著床前巨人,不,他不是巨人,他是主人。
「為什麼不吃飯?」
她以為這樣做,他就會放她出去?想都別想。
吃飯?哦,沒想到,是不餓吧!搖頭,她想不出如何回答。
「是沒看到錢,不放心?」他要不停貶抑她,才能教自己舒坦?
胡亂點頭,她沒聽清楚他說什麼,反正,主人說什麼,都是對的。
「放心,對於女人,我向來慷慨。」
他從西裝內袋裡,拿出一張填了兩百五十萬歐元的支票,抓起她的手,擺到她掌心中央,嘲笑。
「這下子,不必擔心得吃不下飯了吧?」
小也低頭瞪住手心支票,緩緩抬頭,她終於聽懂他在說什麼。微笑,把哽咽存入胸口,將開心貼上。
「謝謝你,你真慷慨。」
她才不哭,掉淚不符合她的拜金形象,打死,淚都不准在他面前掉。
「不怕我賴帳了吧?」
他可惡得連自己都看不過去,但想到她的假戲換得他的真心,他沒辦法不生氣。
低低地,她說:「是啊!不怕了。」
競天湊近,企圖嚇她,他邪氣地在她耳邊說:「那就好,不介意我享用商品吧?」
對他而言,她是商品?這樣很好,是商品就談不上感情,屆時,銀貨兩訖,他不必擔心如何向未婚妻說明。
萬一,東窗事發,只要一句「申也寧?那是花錢買來的女人」,便解釋了兩人關係,是不是簡單扼要,清楚明白?
好個精明商人!商場打滾,將他磨出幹練。
這麼優秀的男人呵,當年曾經為她心碎,值得了吧!
她沒表現出絲毫害怕。
商品二字提醒她,他和她連男女之間都談不上,他們純粹是供需問題,他有欲求,她便提供性。對他而言,她只是比較昂貴的妓女,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