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左回話,「是,王妃身邊的郭嬤嬤把人送過去的。」
「她肯定說了不少『傳聞』吧?」衛翔儇勾起嘴角,淺淺笑著。
衛左道:「是,說得精彩絕倫,都快趕上說書的了。」
「顧綺年也哭得精彩絕倫吧?」前世她聽到待春院的傳聞,連作兩天惡夢,之後鬧著要到寺院上香,為此和葛嘉琳大鬧一場。
衛左搖搖頭,回答,「姑娘聽得認真,卻沒有太大的反應,不過進門前,倒是握緊拳頭,對自己喊一句……」
沒有太大反應?衛翔儇皺眉,問:「她喊什麼?」
「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
哼!沒做虧心事?是沒做過還是沒來得及做?「後來呢?」
「進待春院後,顧姑娘把園子前後、屋裡屋外逛一圈,在主屋裡待好一陣子才出來。」
待好一陣子?是被孟可溪留下來的嫁妝給閃花眼了吧,得找個人去看看她偷走多少。不,不急,等她膽子越來越大,把東西偷個七七八八之後再來算總帳,肯定有意思得很。
「屬下不知道姑娘在裡頭做什麼,不過出屋時似乎很惶恐,之後就開始整理屋子,灶房、浴房、寢間全清洗過一遍,直到天色昏暗,確定大廚房沒人送東西過去,她才折了根樹枝,綁上線,到池塘裡釣魚,昨兒個晚上煮了鍋魚湯充飢。
「主子,那條魚、那鍋湯,也沒見她放什麼佐料,可是香氣遠遠傳來,饞得我口水直流。」
不是他胡扯,跟著主子爺天南地北到處跑,好吃的他沒少嘗過,他也想不透吶,光靠灶房裡剩下的那點鹽油醬醋,有沒有壞掉還難說,任她再會煮也不可能煮出那個味兒。
衛左的話讓衛翔儇擰眉,顧綺年會殺魚煮魚?不可能,她連一杯茶都泡不好。
不過葛嘉琳還真是殺人不髒手,用鬼嚇人不夠,竟連吃的也不給,這是打算把顧綺年給餓死?「然後呢?」
「昨晚姑娘歇在下人房。」衛左朝主子爺望去一眼,這是第二個想不透的地方,有好屋子不住,幹麼虐待自己?
「下人房?」衛翔儇驚訝,他無法置信,貪財、貪享受的顧綺年怎會捨棄主屋不睡?裡頭的傢俱物事樣樣是好的,她竟捨得不碰?又是作戲?作給誰看?
「是,不過下人房裡的被子破掉,她從主屋找了兩條被褥。」
「還有嗎?」
「還有……」衛左歎口氣,猶豫半晌才開口,「天未亮,她早早起床梳洗後就進了主屋,接近中午才從裡面走出來,不過……」
「不過什麼?」
衛左搔搔後腦,怎麼也想不透原因,只好把經過報給主子知曉。「姑娘出來的時候,從裡頭搬出……」
呵,衛翔儇大笑,是孟可溪留下來的嫁妝!憋一晚上還是忍不住動手?就說嘛,她是什麼性子,他一清二楚。
然而衛左下一句話硬生生把他的笑給塞回去。
「搬出兩個大蘿筐,裡頭什麼東西都有,菜肉米、油鹽醬醋、布匹針線,也不知道打哪裡來的……」
心頭一震,衛翔儇眉毛擰得更緊,她發現密道了?這麼快,是昨天找到的?她在主屋待那麼久,不是被釵環珠簪晃花眼,而是找到通往外頭的密道?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他明明對顧綺年的過往從前、性格脾氣瞭如指掌,重生的優勢讓他可以從容地掌控每件事,可是顧綺年卻脫離他的掌握,這讓他很不爽。「繼續說!」
「中午她替自己做了一碗麵,之後她在梅樹底下鋪幾床從下人房拿出來的破被子。」說到這裡,衛左忍不住想笑,王妃肯定以為把姑娘送到待春院是懲罰,誰知人家過得自得其樂、悠然自在。
「鋪被子?她想做什麼?」
「屬下過來的時候,姑娘正在打梅子。」那些梅子一顆顆碩大無比,青青綠綠的掉在被子上,看得人心情大好。
實話說,他挺喜歡這個顧綺年的,想不通主子爺怎麼不選她卻挑了張柔兒,光看容貌兩人也不能比啊。
愛錢的顧綺年不再貪財,愛享樂的顧綺年願意勞動,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顧綺年竟會做菜,現在連梅子都不放過?不是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怎麼會這樣?
失控的感覺越來越嚴重,他不舒服極了。「你再回去守著,讓莫離過來。」
「是。」衛左和唐管事一起退下。
第二章 找人監視她(2)
有點煩、有點躁、有點悶,因為顧綺年的反應不在他的估算裡面,衛翔儇背著手,在書房裡走來繞去,卻是越走越煩。
不多久莫離進門,她穿著雪白的箭袖緊身衣,腰繫黑色寬腰帶,腰間斜插短劍,一身武人打扮。
莫離十八歲,一雙杏眼黑白分明,眉眼間帶著三分英氣,身材在女子中算是高的,不過整個人瘦得厲害,該凸的地方不凸,該翹的地方不翹,看起來像半個男人,她的皮膚略黑,但眉眼之間生動靈氣,讓人喜歡。
望了衛翔儇一眼,他未開口,她先發言,「一年兩個月又六天。」
這是在算術吶,計算她委身為奴的日子。
她欠孟可溪一條命,孟可溪欠衛翔儇一份情,所以她委身為奴三年,替孟可溪還清欠的人情。
「我沒忘記,你不必見一次提醒一次。」衛翔儇口氣不善。
心情不好嗎?莫離挑挑眉,每次衛翔儇心情不好,好奇怪哦,她的心情就會立刻明媚飛揚。
雙手橫胸,看一眼桌旁的椅子,屁股往上頭一挪,站沒站姿、坐沒坐相,如果說靖王府裡有人不怕王爺,甭懷疑,就是她這號人物。
「這不是擔心王爺貴人事多忘性大嗎!說吧,要我做什麼?」抽出腰間小刀玩賞著。
「住進待春院,監視顧綺年。」
「這種小事衛左不是在做了嗎?」難道監視得太差,需要老娘出馬?
「我要知道更多。」找到密道這件事衛左就探不出來,他需要一個可以時刻跟在顧綺年身邊的人。
「要知道什麼?性情?心機?脾氣?還是……她會不會撒嬌討好?」呵呵呵,需要調查得這麼仔細啊,莫離笑得古怪。
衛翔儇實在是太奇怪了,從沒見過他對哪個女人這樣上心,平常跟塊冰似的,一不小心笑兩下,怎麼看都像在耍心機,這種削鐵如泥的匕首男,沒事讓她去監視弱女子,肯定是喜歡上了。
既然喜歡就撲上去啊,反正是皇后的賞賜,愛啃就啃、愛吞就吞,幹麼搞這花樣假純情。
她那張臉笑得他胃痛,咬牙,他突然覺得讓莫離監視顧綺年是瘋子才會做的事,不過錯誤已經鑄成,他只能咬牙和血吞。「所有你能探到的事,我都要知道。」
「行!那……我能玩玩嗎?」
玩玩?莫離是何等人物,顧綺年能禁得起她玩?
不過,橫了心,他道:「在不傷她性命的情況下,隨你。」
「知道了。還有其它事?」
「沒有,你退下吧。」
揮揮手,莫離走得很瀟灑,沒有告退、沒有謙卑,沒有做為奴婢該有的自覺,就這樣揮揮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門重新關上,衛翔儇揉揉眉心。
好吧,他承認自己很無聊,不過就是個女人,不過是個奉皇后密旨取自己性命的棋子,她再沒機會傷害自己,他樂意的話一劍就能奪取她性命,何必花精神去盯牢她的一舉一動?
他真的是……無聊!
已經明白自己無聊了,可他還是不想喚回莫離,改變命令。
搖頭、歎氣,他搞不懂自己,但是昨晚他夢見小瑀了——一個眼神清澈乾淨,性情天真良善的女孩。
他已經很久很久不再夢見她,昨夜……是因為顧綺年再次出現?
蕭瑀的爹是商戶,一個非常會賺錢的商人,他曾經是戴維國最富有的商人。
蕭梓華小時家境貧窮,父母一心要他走仕途,不負長輩所望,他年紀輕輕就考中舉人,卻發覺高高在上的官老爺若不昧著良心污錢,月銀根本無法維持門面,除非家中有金山銀山支持,否則官和匪其實是同義詞。
蕭梓華毅然決然放下仕途開始經商,短短數年,他的鋪子開滿戴維王朝,就是高坐在龍椅上的皇帝也聽過他的名號。
他很聰明,理解也沒錯,但他沒想過,官雖窮,但是有權。
官通匪、匪通官,他賺再多的錢也不過是上面的人願意把錢留在他的口袋裡,官字是只有兩個口,但真正的大官,一張開血盆大口就能吞掉他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產業。
那年邊關戰事不斷,國庫左支右絀,戶部缺銀,皇帝要錢,百官不能不幫著想辦法,某位聰明大官想到一個絕妙主意——從誰的口袋摳銀子最快?自然是蕭梓華這類的富戶。
皇上只要錢,哪管官員從哪裡弄錢?於是與蕭梓華有仇的大官找上門,蕭家倒了,蕭梓華死了。
麻煩剛上門之際,蕭瑀找過他。
那時兩人正為他堅持上戰場的事賭氣,衛翔儇還以為她上門是為著說服自己放棄冒險,因此他不肯見她,決定在打完勝仗後再驕傲地對她說:「看吧,我是不是很有本事?你不需要為我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