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兒,你可得搞清楚,你是周家未來的夫人,不是周家找來干雜活的丫鬟。」巴律翻了翻白眼,不喜歡她自貶身價。
於丫兒偏著螓首,思索了下,問:「可是我明明瞧見爺和公主走得很近,而且他還讓大皇子親了。」
巴律聞言整個人呆住,用力回神後,努力地替周奉言平反。「丫兒,爺既對咱們說你是他的未婚妻,這事就不可能變了,至於皇族……這麼說吧,爺在宮中雖是身份尊貴,但也不能得罪皇族,有些事,眼見都不見得准。」
「是嗎?」可是在她看起來實在不像是虛與委蛇。
「爺的性子咱們都很清楚,一旦他認定的事,那就絕對不會更改,所以你就別胡思亂想了。」話落,隨即又朝她靠了過去,防賊似地細聲說:「不管那些,對街新開幕了一家酒樓,咱們去嘗嘗。」
「很貴的。」知道他不想繼續聊下去,她自然是從善如流,不過東御道上的商家賣的全都是高檔貨,酒樓賣的都是山珍海味,有時一道菜就要好幾兩銀,她吞不下。
「哥哥作東。」真是的,他敢花用她的嗎?
「可是……」
「沒有可是,走!」巴律一把抓著她往外走,壓根不給她抗拒的機會。
於丫兒無奈,只能跟著他一路來到前廳。本是要往對街走去,可偏偏連門檻都還未跨出,巴律就被一牙郎給逮到低語兩句。
巴律眉頭皺了皺,可憐兮兮地朝於丫兒扁了扁嘴。「丫兒,等我一會,你過來這頭坐著。」
「好。」於丫兒乖順地走到他指定的位子坐下。
那是一張在角落的小桌,但看得出小桌的材質高級,雕功鬼斧神工,和擺滿卷宗的花架相並,她想,這兒應該是掌櫃的位子吧。
環顧四周,廳裡高朋滿座,有的是買賣主喊價,牙郎居中斡旋議價,有的則是喝著涼茶和牙郎攀談著近日各種買賣的價格——
「話說回來,戶部侍郎會落得今日的下場也算是咎由自取,誰要他逢迎拍馬到這種地步,莫名其妙地要沛縣一帶的良田提早收割。」
「可不是,就因為三皇子在北方大郡成功栽種了青稞,立功回京,那戶部侍郎心想如果第二大糧倉的農作一併收成,皇上會龍心大悅,順便替掌管糧作的三皇子作個順水人情,誰知道大水竟衝垮了沛縣的幾座官倉,就那麼湊巧地讓收成的農作給浸水沖散了。」
「要不是三皇子在皇上面前求情,戶部侍郎挨得可不是杖責五十而已,他現在不過是被打殘,還有人照料他一輩子,不錯了。」
在旁閒聽打發時間的於丫兒聽至此,不禁微愕了下。
戶部侍郎?日前在書房外聽見的交談,那提出古怪買賣的人不就是戶部侍郎?她記得爺是這麼告訴後來的二皇子妃的。而那時,爺對戶部侍郎提及,他會一輩子有人照拂,不須擔憂……
一輩子有人照拂,乍聽之下像是一世衣食無虞,可也能解釋成必須讓人照料一輩子的狀況。
而爺的言下之意,指的是這個嗎?
垂眼細思,又聽見交談的聲響再起,教她不自覺地聆聽著——
「是說,這一回的大雨確實是下得又急又大,還連下三天,但先前也不是沒發生過,怎麼這一回卻在沛縣釀了大災?」
「有人說是因為漕河上有幾道水門關上了,所以翻江才會氾濫。」
「耶,水門怎會關上了?」
「還不是戶部侍郎自作孽,他讓農作提早收割,農作不再需要用水,引水灌溉的水門自然提早關閉,聽說翻江氾濫時,掌漕運的二皇子得知後,和冀王爺帶人趕到現場搶救,冒著被大水沖走的危險連開了數道水門,要不是如此,這一回水淹的範圍就不會只是沛縣附近的十幾個村莊了。」
「二皇子救民有功,皇上因而將二皇子封為睿王,就連冀王也得了不少封賞,可憐的是大水還是淹了沛縣附近的村莊,尤其是東西江村,幾乎是全滅,聽人說還有屍體浮在翻江上呢。」
於丫兒聽至此,水眸圓瞠著,趕忙起身問:「東西江村被滅村了3」
交談的商賈抬眼。「是啊,聽說無一悻免,這都已經是幾天前的事了。」
「姑娘,你有親人在村裡嗎?那得要趕緊到翻江義莊找人了,聽說還有上百具屍體無人認呢。」其中一人說。
於丫兒直楞楞地看著那人,直覺耳邊像是雷聲隆隆。
怎會這樣?
這一年的八月確實下了一場大雨,但是上一次是安然無恙,為何這一次卻滅村了?
「瞧,就是你自個兒出爾反爾的,才會把自己給弄得病了。」主屋寢房裡傳來燕奇臨的調侃。
「看來王爺不是來探病的,而是來看笑話的。」周奉言倚在床柱邊,剛喝完了藥,臉色還蒼白著,嘴邊浮現習慣成自然的微笑。
「是啊,你連著幾天不進宮,本王怎能不來看你的笑話。」燕奇臨毫不客氣嘲笑著。「不過才一場雨就讓你躺了幾天,這般弱不禁風,簡直跟紙糊的沒兩樣,本王都開始擔心你周家會斷嗣了。」
「這也不錯。」他笑意極濃地道。
燕奇臨不由得正視著他,改了話題,「當初明明就是你算準了童朗為了邀功會差縣府提早收成,要老二順理成章關水門,造就這場水患,目的不就是為了要水淹沛縣,怎麼到了當天你卻改了主意,親自跑到東江村救人?」
「不過是突然動念罷了。」
「是嗎?可你救的那兩個孩子方巧都姓于。」
「可以幫我倒杯茶嗎,王爺,我有點渴。」他不置可否,朝桌面努了努嘴,滿臉期待。
「……周奉言,你好大的膽子,敢要本王替你倒茶。」燕奇臨微瞇起眼,起身替他倒了杯茶,踅回床邊,卻沒將茶杯遞給他,反倒是極具興味地搖晃著茶杯。
「王爺,你那打量的眼光讓我身上的熱度又上升了。」他是個病人,王爺那捕捉獵物的眼神實在是過分了點。
「想不想更熱一點?」他輕哼著,坐到床邊。
「好不容易才退熱,還請王爺高抬貴手。」他想接過茶水,卻見燕奇臨喝了口茶,他神色無奈地道:「王爺,雖說我與他百年前是同宗,但真要說的話,我和他實在長得不怎麼像,拿我當替代,實在說不過去。」
「你就擔待點,讓本王想像一下將他壓在身下的滋味。」說著,他把茶杯遞給他。
周奉言濃眉一揚,驀地放聲笑開,引發陣陣的咳聲。
「有那麼好笑嗎?」燕奇臨冷著臉問。
「不是好笑,實在是想像不出來。」兩個人都那般強勢,恐怕行房前得先打一場。
他笑了笑,喝了口茶潤喉,才又道:「是說,這種床笫間的事,就不用在我面前點得太明,我有點吃不消。」
「你哪兒吃不消,都已經把未婚妻擺在家裡了,何時想要大開殺戒,有誰管得著?還是你未經人事,本王替你指點指點。」
「這就不勞王爺費心,丫兒尚未及笄,我還沒打算成親。」哪怕燕奇臨說得葷素不忌,周奉言還是不變的笑臉以對。
「你這心思可真是矛盾,為了獨佔她,將她帶進府,卻又不出手,想除去她的家人,最終又回頭去救……你到底想做什麼?」燕奇臨是大皇子,武學過人,兵法運用如神,但就是難以窺透他反覆又矛盾的心思。
「王爺不妨慢慢地猜,這就像是圍獵一樣,總是要慢慢突圍,才能享受成功的滋味。」
「嘖。」燕奇臨對他老是拐彎抹角的言詞極不以為然,本想再說什麼,但細微的腳步聲傳來,他索性起身,撣了撣玄色繡金絲蟒的錦袍。「有人來了,本王也該走了,你慢慢靜養,記得別好太快,掃了本王的興致。」
「下官恭敬不如從命。」周奉言裝模作樣地作揖。
燕奇臨哼了聲,開了房門,於丫兒適巧踏上長廊,兩人打了個照面。
拾藏見狀,擋在兩人之間,「小的送王爺。」一手在身後不住地朝於丫兒擺著,要她垂首。
燕奇臨一把將他推開,居高臨下地望著於丫兒。「可以想見,再過幾年必定出落得更加標緻,周奉言倒挺會挑的。」
「民女見過王爺。」於丫兒儘管滿心焦急,還是耐著性子朝他欠了欠身。
「於姑娘,你不知道周奉言在宮中是可以與本王平起平坐,不須謙稱?」
「民女尚未出閣。」於丫兒明白他意指她既是周奉言的未婚妻,亦可比照辦理,但她不是,至少現在還不是。
「意思是,你並不打算嫁進周府?」
「民女……」
「王爺,別戲弄我的未婚妻。」周奉言搭了件外衫,一頭烏髮披落肩上,虛弱地倚在門邊。
「奉言,本王都替你不值了,虧你為她做了這麼多,但她可是壓根不領情。」燕奇臨回頭,笑得一臉壞心。
周奉言笑了笑,道:「拾藏,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