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這顆心,終於有了牽掛的人。
漫長又孤寂的歲月流逝,她又嘗到了滿心滿懷的幸福滋味,只因這個小人兒。
她在心中吶喊著——昭元啊,我的昭元,我的兒子,娘親為了你,會永遠癡情地望著你的父親,永遠愛他,至死不渝!娘親為了你,會越發「敬重」你的嫡母,唯命是從!娘親向你發誓,你只會有一母同胞的弟弟或妹妹,不會有異母弟妹。只要你的嫡母生不出兒子,你就是安全的,有一天你會繼承安慶王府,富貴尊榮的過一生。
不論內心多激動,寒蓮的面上都不顯,只是癡望著兒子,面若菩薩般慈祥。
管事嬤嬤親手端來熱茶,心道,這親娘就是不一樣,眼神柔得能滴出水來,不像世子妃,臉笑眼神冷。
「側妃,請喝茶。」那嬤嬤面如滿月,一看就是個有耐性的。「大少爺能吃能睡,很少哭,王爺、王妃都誇大少爺脾性好得很,您不用擔心。」
寒蓮接過來,環視屋裡的人一眼,溫柔笑道:「我不擔心,我深信王妃挑人的眼光,諸位肯定都是最忠心的。」她朝雲雀使個眼色,雲雀將一個荷包遞給管事嬤嬤,寒蓮接著道:「由嬤嬤作主,分給伺候大少爺的人。」
那嬤嬤笑彎了一雙月牙眼,領著屋裡的人跪下道謝。
金銀最容易收買人心,為了兒子,寒蓮樂意每個月打賞這些人。
不提如今私房錢有多少,花榮月除了側妃的例銀五十兩,照舊打賞她一荷包金豆子,寒蓮明白她的意思——只有上位者能「賞賜」下位者。
寒蓮沒有大小姐的自尊心,恭敬的收下,感恩的道謝,一轉身便用來打點上下,物盡其用得十分徹底。
如今府裡的人私下都說,世子妃麗色無雙,出身高貴,但不免目下無塵、清高自傲,寒側妃年輕嬌弱,溫柔美麗,隨和親切,笑臉迎人,又生了兒子,若干年後這王府是誰的天下還難說呢!
世代為奴的人,眼睛亮得很,沒人敢再看輕寒側妃一星半點。
午膳時,安慶王妃留兩個媳婦和女兒一起吃,花榮月面容慘白陰鬱,明明吞不下任何東西,在婆婆面前還是得吃。
寒蓮聰明的沒有多問,都避開她審問銀冰了,肯定見不得光,但下人是最迅速的消息網,回榴花院睡個午覺醒來,她便知道了大概。
從銀冰的屋子裡搜出「鴛鴦醉」,白瓷瓶子上有兩行小字——鴛鴦醉,男女合歡。
安慶王妃一看便氣白了臉,這分明是青樓妓院流出來的骯髒東西,銀冰為了爬床做通房,竟敢給她兒子下藥!反了天啦!
銀冰不甘心被毒打,又恨花榮月逼她灌下絕子湯,這輩子算是完了,恨恨的將花榮月咬出來,「這藥是世子妃秘藏的,半年前我整理世子妃好幾個放褻衣的箱籠,無意中翻到的,一定是周嬤嬤連同絕子湯一起買來的……」
換花榮月氣白了臉,衝上去便打了銀冰兩巴掌,立即命人找人牙子進府,當天便要將銀冰發賣出去,以除後患。
花榮月太剛強,凡事一根筋,覺得奴婢對她千依百順是理所當然,不聽話的就換掉,敢出賣主子的打死也活該,不然就找人牙子賣掉。
她處置她的丫鬟沒錯,但當著婆婆的面立馬翻臉發作,安慶王妃氣得說不出話來,面容如冰似雪,直覺認定花榮月是作賊心虛,想封銀冰的口。
若是沒有爆出絕子湯一事,王妃還會相信是銀冰想反咬主人一口,堂堂國公府千金,安慶王府的世子妃,需要「鴛鴦醉」做什麼?藏在放褻衣的箱籠裡,誰會去栽贓她?但有了絕子湯,再收藏「鴛鴦醉」似乎就不奇怪了。
安慶王妃開始後悔為了諾言而迎娶花榮月進門,沒有娘親教養長大的閨女哪能作宗婦?
不能生也就算了,瞧她都幹了些什麼事。當婆婆的面撒野,不尊重婆婆才是內院之主,這是忤逆不孝。
任憑花榮月百般為自己辯白,安慶王妃打心裡不相信。
寒蓮打發傳話的尤嬤嬤,半躺在貴妃椅上,手中的粉蝶臘梅圖剛畫好,是一把團扇,預備天氣熱了可以用,她輕輕掮了拓。
只有她相信花榮月是完全無辜的,因為,是她做的。
出嫁之前,她用兩根金條收買雛菊做三件事,第二件便是在收拾花榮月要帶進安慶王府的箱籠時,把「鴛鴦醉」放進褻衣的箱籠裡,不要太快被找到。
雛菊也怕受牽連,反正大小姐有許多穿了兩三次便收起來的褻衣,藏在最裡面,一年半載的不會有人去翻,剛進王府時肯定會穿那兩箱子全新的褻衣。
寒蓮不在乎誰翻到「鴛鴦醉」,反正不會是花榮月本人,只有她身邊的大丫鬟有機會找到「鴛鴦醉」,只要她們有一點點想往上爬的野心,就會找機會用在寇准身上,她便賭上了這一把。
屆時花榮月肯定大怒,她不會忍氣吞聲,悄悄給丈夫收房,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可能。而寇準會覺得很冤,知道自己被下藥後必會勃然大怒,尤其被一個奴婢算計,這藥還是從世子妃的箱籠裡偷出來的……嘖嘖,寇准的臉色想必十分精彩。
高高在上的花榮月啊,今生今世我會一點一滴、慢慢慢慢的將你打落塵埃。
一刀斃命,太便宜你了,姊姊。
用鈍刀子割肉,你才能體會我上輩子受了三十九年的活罪是什麼滋味。
別急,我們有漫長的一生要過呢!
寒蓮輕搖團扇,唇畔的溫柔笑意漸漸加深。
第十八章 假面夫妻(1)
寇准回府之後,銀冰已經被人牙子帶走,花榮月死活不肯說是哪個人牙子,周嬤嬤的辦事效率深得她讚賞,相準了下午要出城轉手賣人的人牙子,賣得越遠越好。
寇准氣不打一處來,神情微凝,眼眸中透出幾分戾氣,「我被一個奴婢算計,問幾句都不行?你就迫不及待的把人賣出去!」
被貼身婢女背叛和反咬一口的怒火,一整天都在花榮月的體內亂竄,丈夫回來沒有一句溫言軟語,開口就是指責,她氣得口吻銳利道:「一個背主的奴才,活活打死也便宜她了,居然還敢胡說亂攀咬、栽贓嫁禍,我真想挖出她的心看是不是黑的,因為不想妄造殺孽,所以立刻賣出去,免得我反悔打殺了她。怎麼,世子爺沒收了她是後悔了不成,很心疼她、捨不得她?沒關係,你貪愛新鮮貨色,我可以每年替你納妾,我屋裡的丫鬟你看上哪一個就直說,我馬上給她開臉做通房。」
寇准聽她越說越離譜,眉眼越發冷凝,喝道:「夠了,你簡直不可理喻。」他心裡已經偏向母妃的推斷,「鴛鴦醉」是花榮月藏的,半年前正是寒蓮大肚子的時候,花榮月想對自己的丈夫做什麼?
思及此,他怒火中燒,轉身就走。
「你給我站住,寇焱之——」花榮月見他腳下不停,拿起一旁的龍泉窯三足香爐便往地上砸。
碎裂的聲音終於使他回過身來,又一個家傳古董被毀了,想到上次她也莫名其妙砸了他心愛的一套油滴天目茶碗,寇准真是氣得半死。潑婦!空有仙女外表的潑婦。
東西砸了,但心中的酸楚疼痛以及憤怒不甘難以言喻,一件又一件令她痛苦傷心的事在胸口不住膨脹,幾乎要炸裂她的心,她忍不住痛哭出聲,「我做錯了什麼,為何要忍受這些?都是因為你——因為嫁給你,我才會一天比一天不幸,你驕橫自負,貪花好色,冷漠無情,我的幸福都毀在你手上了,如果……如果……」
寇准的臉上能刮下一層霜來,聲音很輕很危險,「如果寇淮不死就好了,是嗎?」
聽到夫妻爭吵砸東西的聲音,所有人都避開了,只有周嬤嬤走進來,聽到寇准這麼問,一顆心如墜冰窖,忙想阻止大小姐。
但花榮月的理智線瞬間斷裂,脫口而出道:「沒錯,我本是子翼的未婚妻,原本可以過著尊貴榮寵安逸幸福的一生,卻這樣斷送在你手上。」自怨自艾的說出心裡的秘密,她淚眼朦矓,覺得自己真的太委屈、太可憐了。
「大小姐!」周嬤嬤來不及阻止,面色灰白。
心灰意冷之後,寇准反而沒有絲毫悲歡,他閉著眼,不願被人瞧見眼底淡淡的淒涼,再睜開眼,他緩慢地、一字一句地道:「不是我作主要娶你,你卻一再地懲罰我,先是新婚之夜來潮,打掉我兩名小妾的孩子,自己卻不孕不生,我不得不懷疑,你根本不想生我的孩子,所以自己喝下絕子湯,是嗎?」
「世子爺!」周嬤嬤掩面哀泣,「您不可以這麼冤枉……」
「你真是殘忍可怕!」花榮月不懂他為何可以漠視她的含淚泣訴?為何不低聲下氣的哀求她,說他會做得比寇淮更好?她這樣一位絕世美女,憑什麼要受氣受罪?她只能冰冷的回應,「你值得我為你忍受十月懷胎之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