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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頁     上薰(謝上薰)

  我的大小姐啊——周嬤嬤淚如雨下,一顆心卻如同浸在冰水中。

  「好、好、好!」寇准徹底對這位出身高貴的妻子死心了,看她的眼光猶如一潭死水,聲音卻輕柔得如晚風拂過薔薇,「你從來不想做我的妻子,這才是你內心的大實話,我總算明白了。」在這一刻,他真恨花榮月,無法替寇淮守貞不嫁,卻懲罰他、不屑生他的孩子,這對男人而言是最大的恥辱。

  花榮月看他的面色沉如黑夜,也有些心虛害怕了,但若是寇准朝她大吼大罵,她還能據理力爭,他卻反常的冷漠,扭頭便走。

  「世子爺!」周嬤嬤撲通一聲搶著跪在寇准面前,連磕了三個響頭,她明白做奴才的不該插嘴,但眼看花榮月把事情弄僵到幾乎無法挽回,她有一種大勢已去的恐懼感,眼淚便流了出來,大聲為花榮月叫屈,「世子爺,大小姐是在說氣話,你應該明白,她是個直性子,被人一激便說氣話,老奴可以發誓,大小姐絕沒有自己服下絕子湯,她為生孩子都喝了一年的苦藥,怎麼可能……」

  不說還好,一說又讓寇准想起絕子湯、「鴛鴦醉」、芙蓉香膏這些害人的東西都是周嬤嬤帶進來的,心思邪惡狠毒,不知道還藏了多少東西準備害人,他氣得一腳將她踹倒,周嬤嬤在地上滾了一圈。

  花榮月尖叫一聲,上前扶住周嬤嬤,抬起臉怒道:「寇准你……」

  「你住口!」寇准喝道,心裡對她很是鄙視,用睥睨的眼神看著這對主僕,冷冷地道:「有其主必有其奴,一樣地不知進退!都嫁過來多久了,她還開口閉口大小姐,也難怪你沒有嫁人的自覺,花榮月啊花榮月,你真心瞧不上我,心心唸唸的只有我大哥,當初你就該剪了頭髮做姑子去,為我大哥守節!偏偏你捨不下王府的富貴,我娘又心疼你,結果卻是倒霉了我,憑什麼?你根本是一個三心二意、水性楊花、貪慕虛榮的女人,以後少在我面前端著天仙美女的臭架子!本、世、子、不、屑、看。」

  他才是安慶王府的世子爺,可以給她富貴尊榮、依靠一生的男人。他陰冷的眼神傳達出不可一世的人只能是他而不是她,便高傲地一走了之。

  花榮月並非沒有腦子,但從小被寵慣、捧慣了,不論發生什麼事都先想到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並放大自己的功勞,她是多麼賢良大度啊,主動送媵妾給丈夫,所以寇准對她再好都是理所當然,稍有不順心便在心裡拿寇淮作比較,而死人永遠比活人好,以至於她完全不自覺寇准對她越來越冷淡,再加上長子不是她生的,滿月宴卻要她一力操辦,累得半死之餘,居然還發生銀冰爬床和「鴛鴦醉」事件,更是心力交瘁,痛心怨怒,寇准還來興師問罪,她再也忍受不了的爆發了……

  留下,滿目瘡痍。

  花榮月心碎了,不顧形象地哭天兒抹淚,「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他怎麼可以說出那種話?我不計較他樣樣不如子翼而委身下嫁於他,十里紅妝,嬌妻美妾共事一夫,他居然這樣回報我……郎心如鐵,冰冷無情,我往後還能指望他嗎?」

  她好像一個無助的小孩低低哭泣,哭得周嬤嬤一顆心都亂了。

  我的大小姐,在世子爺面前你這樣哭就對了,但不該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能說啊,最好連想都不要想,你怎會這麼蠢呢?

  周嬤嬤比她更想哭,作夢也想不到在順境時十分聰明伶俐的花榮月,逆境時便全然亂了章法,什麼該說不該說的全一吐為快,任性而為,絲毫不計後果。

  頂著一張傾國傾城的美人皮,卻少了一顆七竅玲瓏心,婚後日子長了,便無法將丈夫迷得神魂顛倒,這也罷了,至少要做到相敬如賓,而不是狠狠將丈夫得罪個徹底,還不知自己錯在哪裡,大小姐怎會變得如此愚昧?聰明的女人,總是小心選擇該說的話。

  但花榮月哭得她心擰疼,周嬤嬤只能好聲好氣的哄她,待她心氣順些,便命人端來熱水,讓花榮月梳洗一番,安撫她早些睡了。

  周嬤嬤很想勸花榮月去給寇准陪不是,但花榮月即使躺在床上仍在罵寇准,左看不順眼右看不順心,反正寇準沒有事事順著她,她永遠不會滿意,周嬤嬤歎氣不說了。

  第十八章  假面夫妻(2)

  只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世子和世子妃相敬如「冰」,有眼睛的人都看出來了,安慶王妃這回不做和事佬,她等著花榮月學會對丈夫低頭,一等便是三個月。

  寒蓮早看出異端,卻裝不知,花榮月私下向她訴苦,埋怨寇准的種種不是,她只有滿滿的同情,「姊姊受委屈了!想姊姊生下來便是金枝玉葉,國公爺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何曾對姊姊大聲過一句?連王爺和王妃都捨不得責備姊姊,世子爺一直愛慕姊姊是燕京第一美人,哪裡會真的與姊姊賭氣呢?蓮兒心想,世子爺是大男人愛面子,扯不下臉兒先跟您陪不是,不如你們夫妻倆去別莊住幾天,跑跑馬,心情舒爽便什麼都放下了。」

  花榮月十分心動,她好久沒痛快的騎馬了。

  寒蓮當天夜裡,和寇准滾過床單後,便將去別莊的提議再說一次,委婉道:「姊姊是您的結髮妻子,你們一直僵持著誰也不肯讓一步,王妃心中不安呢!」

  寇准濃眉一挑,「你不想我獨寵你一個?」

  「我想,每個女人都會這麼奢求,但我明白現實不允許。」寒蓮吐氣如蘭、溫柔如水的道:「您不是平凡的男人,您是皇室貴胄、朝庭重臣,安慶王府的頂樑柱,能成為您的女人之一,我作夢都會笑了,怎敢奢求成為您的唯一?世子爺,請允了蓮兒所求吧,和世子妃去別莊騎馬散心,總不好賭氣一輩子是不是?」

  寇准對她真是又愛又憐,又有些許無奈。

  「世子妃若是有你一半懂事,一半善解人意,我又有什麼不能忍?」他臉部的肌肉跳動了一下,實在說不出花榮月一心想嫁的人是他大哥,甚至絲毫不顧及他顏面的直說了,教他如何不恨?但花榮月有臉說,他卻是不能,只道:「她直白的對我說她不想忍受十月懷胎之苦,所以自己服下絕子湯,你說我如何能原諒她?」

  寒蓮震愕地張大了一雙美目,失聲道:「怎麼可能?!姊姊是說氣話吧?」

  「不是氣話。」寇准揉揉眉心,露出略帶嘲謔的苦笑。「我私下去找宋太醫和池太醫詢問過,兩位婦科聖手都坦言世子妃的身體無法受孕,細察脈象應是服過絕子湯之類的藥。她若不是自願服藥,誰能在她的飯食中下手?」

  寒蓮不禁慶幸花榮月自曝有絕子湯之事,又負氣對寇准說不想生他的孩子,好,太好了,有這麼一位豬對手,接下來要做的事就簡單多了。

  「可是……為什麼姊姊要這麼做?」寒蓮不勝愁思地咬著唇,有著無從說起的茫然惶惑。「為心愛的丈夫生兒育女,是女人最幸福的一件事,為什麼姊姊……」

  因為我不是她心愛的丈夫。寇准心裡這麼說,直接替花榮月定罪——不貞的女人,怕守節不嫁太苦,所以嫁進王府,卻自己喝下絕子湯,自以為仍忠於寇淮!不可原諒。「蓮兒,這事不能對外說,我怕王妃受不了打擊。」

  「這個自然,我相信姊姊不會那麼糊塗,八成是那兩位婦科聖手醫不好姊姊的不育之症,生怕砸了招牌,才故意那麼說的。」

  「蓮兒,你真善良,總是替花榮月找好話說。」

  「姊姊讓我嫁給世子爺,於我有恩。」

  「蓮兒啊蓮兒,我娶花榮月也不算冤,因為我得到了你。」

  這已是男尊女卑奉行者的貴族男子所能說出口的最好情話了。

  寒蓮從不去懷疑男人的真心或假意,不會以言語刺探男人的愛是否全心全意,她只會把握住當下的那一份情。她很沒出息的紅了眼眶,投入他的懷抱,仰望著他,微笑著流淚,「即使有一天姊姊容不下我了,要把我送進慈雲庵和我娘作伴,我一樣感激她讓我嫁給了你,做你的側室,這幾年的幸福足以讓我感恩的活下去,像我娘一樣用一生在懷念我爹。」

  她的低語如吟誦愛的詩篇,看著他的眼,好癡情,好溫柔。

  寇準被她看得心發熱,全身滾燙。「不許胡說,我不會讓你離開我,你是上了玉牒的側妃,世子妃即使嫉妒你生兒子也不能隨意處置你。你是我心愛的女人,我發誓,我會護住你一輩子!」

  他的愛很直接,熱情地攫住她的唇,又拉著她再滾了一次床單,欲生欲死了一回。

  女人累得睡著了,男人既驕傲又心滿意足地將她抱在懷裡,大腦開始正常的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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