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兩人持續了四局時間的發問與解說,間或偶爾幾句的閒聊。
一直到了七局下半,情勢有了重大轉變。
一個頭戴鴨舌帽及墨鏡,身穿米色休閒服的男人,悄悄地自球場的角落進入。他不自覺地一再壓低帽沿,墨鏡後的雙眼則不斷來回巡視,試圖在近萬名球迷當中找尋熟悉的女性身影。
方纔他已去過記者室,但他要找的人並不在那裡。
與對方同行的攝影記者不願透露行蹤,他只好一個人來到觀眾席,想用土法煉鋼的方式找出那個人。
來來回回梭巡,甚至是對面觀眾席比綠豆還小的人頭,他都不放過。而在瞥過計分板旁的大屏幕時,他被熟悉的容貌給吸引住。
那是……
雖然鏡頭只停留了幾秒,但他確確實實的看清楚了,屏幕中那張秀麗的臉龐,的確是他要找的那個人。
而旁邊的那個人是……
鏡頭移開,屏幕已換成球迷們被拍攝到的興奮模樣,男人不再遲疑,因為他已經知道他要找的人在哪裡了!
來到球員休息室外,正好見到兩個球員出來上洗手間,休息室的門只是虛掩著,正好給了男人機會,見那兩個球員走遠,他立刻推門走進休息室。
進到休息室,先是透過巨大落地窗,看到場上比賽的情況,然後目光觸及坐在後排座位,並肩交談的一對男女。
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兩人交談甚歡的情景。
摘下鴨舌帽和墨鏡,男人露出一張俊秀卻帶著憂鬱的臉龐,以及經過特別設計的帥氣髮型。
緩緩走到兩人身後,他輕聲喚道:「小凌。」
與徐立堯聊得正高興的江韋凌,聽見熟悉的呼喚,身子明顯僵住,而後以極慢、極不自然的方式回頭,原想擠出些許笑容,卻發現無法控制自己的臉部表情。
他來了!
他真的找到她了!
江韋凌在心中暗暗叫苦,不知該怎麼面對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更後悔自己過於自信,竟毫無防備地透露自己的行蹤。
「這位是?」發現兩人之間尷尬的氣氛,徐立堯適時地開口。
「他是楊灝,目前人氣最旺的偶像歌手。」江韋凌搶先回答,她不想讓男人有機會說出令人誤解的話。
楊灝苦笑,許久未曾見面,她一開口就把他們倆的關係撇得如此乾淨。
「沒想到,你還記得我是人氣最旺的偶像歌手。我以為你離開影劇版後,就把演藝圈的一切忘得一乾二淨了。」
「要是可以,我真希望能忘得一乾二淨!」江韋凌沒好氣的回答。
都怪她太有把握,以為楊灝絕對找不到這地方,以為除了她這個事先告知而通融的記者外,其它人無法進入球員休息室。沒料到他真的找來了,而且還是她正在和徐立堯討論球賽的時候。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她得先問清楚,以後好避著他!
「我看到大屏幕上的畫面。」
江韋凌一愣,明白了事情的原由。虧她曾是影劇記者,竟忘了身邊的人正是攝影機捕捉的焦點,連帶的,身旁的她也會一併出現在畫面上。
不論如何,現在她只想讓眼前的楊灝立刻離開她的視線。
「我們結束了,結束很久了,你忘了嗎?」
「那不算結束!小凌,你該知道我是有苦衷的!」楊灝急著為自己辯白。
「不管如何,現在是我的工作時間,請你不要妨礙我。」
很明顯的,江韋凌下了逐客令。
但楊灝不願放過這個面對面的機會,仍想做更多的解釋。
「聽我說,原諒我,我是真的愛你……」
話沒聽完,江韋凌憤然站起身,隨即激動地伸出手,往楊灝的臉摑去。
這男人,都到了這步田地,竟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就在江韋凌的手,距離楊灝臉頰只剩兩公分處,一隻突來的大掌阻擋了她的動作。
江韋凌轉頭,赫然發現大掌的主人竟是身邊的徐立堯!只見他蹙著眉,眼中有著勸阻的意味。
舉在空中的手頓時失去力道,滑出了徐立堯的掌握,江韋凌頹然坐下。
「你走。」她累極似的閉上眼,淡淡地吐出這句話。
楊灝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徐立堯搶先一步。
「你走吧,她的確要工作。」
楊灝先是不敢置信的睜大雙眼,而後,眸中湧上一股酸澀的嫉妒與恨意,雙拳緊握,就在徐立堯正要轉身回到江韋凌身邊坐下時,一個拳頭猛然揮出,擊中徐立堯左頰,令毫無心理準備的徐立堯踉蹌地退了一步。
「是你!一定是因為你,小凌才會從影劇線轉到體育線!」
「楊灝,你……」
江韋凌還來不及出口喝斥,在場其餘的球員聽到激烈的爭執聲後,全都靠了過來。
球員們聞聲轉頭時,看到的就是滿臉怒意、死瞪著徐立堯的楊灝,和捂著臉頰、有些恍惚的徐立堯,以及一旁表情充滿驚愕的江韋凌。這衝突的場面讓他們很快的意識到大概發生了什麼事。
「你打了阿堯?」
「你敢打堯哥?」
個性較為衝動的球員爭著出口為當家投手討回公道,在徐立堯還來不及阻止的剎那,一個球員的拳頭已經欺上了楊灝的臉。
緊接著,又是一記重擊挨上了楊灝的腹部。
「住手!住手!」徐立堯忙著阻止眾人,誰知此時一個中年男子闖入休息室,讓混亂的場面更加不可收拾。
「你們!竟敢打我家楊灝!該死!走開走開!」
那人正是楊灝的經紀人,發現楊灝失蹤後,趕忙循線找來,沒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事。
球員們以為他是楊灝的幫手,不分青紅皂白的一起教訓,當場打成一片狼藉。
此時,一群記者聞訊而來,整個場面呈現無法控制的混亂。
一看見記者進來,徐立堯反應迅速地拉起不知何時被推倒的江韋凌,將她推往休息室旁的球員更衣室,要她躲好別出來。
被推進更衣室的江韋凌聽著門外的嘈雜,心中的不安始終無法平靜下來。
都是她,這整個事件都是因她而起的,但她卻躲在更衣室裡避難!
靠在門板上,江韋凌無力地滑下身子,淚水跟著軟弱地滾落。
門外傳來徐立堯的喝止聲,令她百感交集。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保護她?她是記者,也是始作俑者啊!他何苦為了保護她而犧牲自己?
想到這裡,江韋凌身為記者的直覺赫然令她打了個冷顫。
明天……明天的報紙,絕對會出現關於他的負面消息!
心中的恐懼越加擴大,掩沒了她的一切思緒,江韋凌無法再思考,只能任由一片空白充斥她的意識……
緩緩睜開酸澀的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淺黃。
江韋凌轉轉眼珠,試著分辨眼前是現實還是夢境。
「醒了?」耳邊傳來一道溫柔男聲。
江韋凌轉頭,就看到徐立堯坐在一旁對她微笑。只是他的左半邊臉頰,卻是突兀且刺眼的微腫。
她想開口道歉,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嗯。請問,現在幾點了?」她言不由衷地問,目光仍定在他的傷處上,神情中流露出擔憂與不安。
「十一點多了。」他笑了笑,過來扶起倚在牆角的她。「傷口還痛嗎?」
聽他這麼一問,她才想起自己也在那場混亂中受到波及,左腳稍微扭傷,手肘也有些許擦傷。
「不痛了。」她搖搖頭。「你怎麼還在這裡?」
今晚那場混亂發生時,躲在更衣室的她,只能愣愣地聽著外頭吵鬧嘈雜的爭執聲。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了,只記得當時腦海中一片空白,強烈的恐懼與懊惱如潮水湧來,將她淹沒。
「等睡美人醒來嘍!」見她精神不佳、一臉沉鬱,徐立堯想用玩笑讓她輕鬆點。「人都散了,不必擔心。」
「你……」注視著他的臉頰,回想起今晚發生的事,不自覺一股心酸猛然湧上來,讓她眼眶隱隱泛著淚光。
為什麼他願意對一個幾乎算是陌生的人,關心到這種地步?他大可拋下她,讓她一人在球場度過一夜啊!
更何況,要不是因為她,他又怎麼會挨楊灝那一拳?
複雜的心情在胸口盤旋,久久無法消散。
「怎麼了?難道剛才跌倒時撞到頭了?會暈嗎?」他的手掌撫上她的額,確定一切如常後,略帶不捨地歎了口氣。「現在沒事了,你放心。」
「真的嗎?」江韋凌無法相信,她知道徐立堯和楊灝各是什麼樣的身份,而楊灝的經紀人,又是演藝圈中出名的精,想必不會放過這次機會,大肆炒作新聞。
「嗯。」他肯定的聲音,似具有安撫人心的力量,令江韋凌暫時放下了心中的牽掛。「擦點藥後,再休息一會吧,晚點我送你回去。」
江韋凌點點頭,在他幫自己擦好藥後閉上眼睛,累極的再度睡去。
看著她的睡顏,徐立堯不自覺陷入沉思,想釐清盤旋在心中的莫名情愫,只是始終無法如願。越是看著她,越有一股無法自拔的吸引力,讓他無法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