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步長廊上,房裡花娘嫖客的淫叫浪語傳進耳裡,握緊拳頭,她竟覺得離開的腳步更加沉重。
饒是君子劍也捺不住美人在懷吧?
越想她越對自己生氣,可藥是自己下的,她在不高興什麼?
「這是天仙下凡了嗎?」
一陣陣讚歎聲拉回她的神識,正下樓的她,勾唇蔑笑的勾玩著髮辮,秀眉微揚冷視因她出現而頓時鴉雀無聲的正廳,一雙雙瞠大的眼睛佈滿驚艷和狂喜,她輕移蓮足,款款而行。
「我美嗎?」輕吐蘭芷香氣,她挑起一名年輕劍士下顎輕問。
「美。」
「喜歡你所看到的嗎?」多好啊,她心情正差就送來一個解悶的。
「喜……喜歡……」他氣息凝窒,兩眼迷醉地陷入她怖下的迷障。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你說是吧?」唔!飛葉柳刀門下弟子,你就多擔待了。
她彎唇一笑,美目生姿,與花娘恣意調笑的酒客突地全酥軟了筋骨,兩腳站立不穩,慾火高漲地現出醜態,魂魄全被勾走了。
每個男人心中都想獨佔眼前美得出塵的仙女,互生心計地想搶在所有人面前奪走她。
驀地,一聲淒厲的慘叫痛苦響起,驚醒眾人的癡迷。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杏眸圓睜,好不無辜。「見了我這絕色,人生已了無遺憾,何必留著雙目被庸脂俗粉糟蹋,不如我取走它。」算他倒霉,她現在真的很不高興。
鬆手,魯清墨讓血淋淋的眼珠子落地,在塵埃裡滾啊滾,她則彎下腰,順手撕了少年英雄外衣的一角,帶著厭惡的擦掉手上血漬。
一見少年英雄痛得在地上打滾,兩眼流出暗黑色鮮血,天仙又一副修羅樣,眾人癡迷的眼神頓時換成驚恐,紛紛向後退了一步,讓出一條路。
不過應了那句「人不風流枉為人」,還是有不少人仗著財勢或是出眾外表,過人武藝,以為能一親芳澤,以此打動佳人芳心,在她走近時又刻意上前,有意無意以言語挑動。
「一萬兩黃金,我包下妳。」
「不,看多少銀兩我都出得起,我替妳贖身,妳就跟了我吧。」
「美人兒,家財萬貫這裡多得是,但像我一樣學富五車的可沒幾人,我還願意用大紅花轎迎妳為妻,絕不虧待妳。」
「哼!我是縣太爺之子,誰敢跟我搶,你們活得不耐煩了嗎?」
「縣太爺不過是芝麻綠豆大的官,我表舅可是尚書大人,足夠壓得你喘不過氣來!」
「尚書算什麼,我妹子年前剛進宮,深受皇上寵愛,封嬪封妃指日可待。」
像是瘋了似的,一心想擁有美人兒的男人們完全忘了魯清墨的毒辣,你一句,我一句地爭相發言,抬高地位,將她當成杏花樓的姑娘高價競標。
「呵——看來你們每每人都十分喜愛我,讓我好生苦惱,為了不折損大家對我的憐愛,大夥兒就結伴同行黃泉路好了。」雖然可能沒法煉製閻王蠱了,但殺了這麼一群人,也許能讓她心裡快活點。
慾火高漲的男人根本沒仔細聽她在說什麼,還有人伸手想扣住她的手腕。
眼一冷的魯清墨輕抬一隻手,一抹銀白欲揮彈而出,不料來不及……
倏地,一道影子飛身而至,快如閃電地出現她身後,將她凌空帶起,幾個足下輕點,縱身一躍。
片刻,花樓裡傳來哀嚎聲,「啊——我的手……」
這是君子劍第二次見血。
第四章
「打擾了,柳莊主。」
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深夜闖入「垂柳山莊」,當著正要入寢的主人柳半垂的面說了一句打擾,便如幽靈般消失。
穿著單衣的柳半垂怔忡了一下,有些迷惑,不太敢肯定剛剛是否有個人來過,而且還是他極其熟悉的故友,他懷疑自己在作夢。
但說是夢,又隱隱能嗅得一股女子幽香,很清很淡,宛如夜裡綻放的曇花,清幽中帶了點香甜氣味。
應該不是夢……咦,如果不是夢,那一閃而過的影像就叫人不能忽略,向來以君子作風行走江湖的妻舅確實摟了一名女子在懷中,而那名女子似乎正在掙扎……
啊!不會吧!他擄了人家閨女?君子劍成了採花盜?
「相公,你怎麼還不睡?」睡意甚濃的楊玉扣翻了個身,輕拍丈夫的背。
他驚跳。「妳……妳剛有沒有聽見其他人的聲音?」
「其他人?」她揉揉惺忪的眼,不解他為何有受驚的表情。「你看見誰了?」
「妳表哥。」她曾經愛慕的那一個,想想還有點心酸。
「表哥?」她一時沒想到是誰,只咕噥著她起碼有十個表哥。
「歐陽不棄。」
「什麼,表哥來了?!」她一聽,眼眸倏地發亮,抄起外衣一披就立即下床。
此情此景看在為人夫眼中,真是百感交集,五味雜陳,胸口酸得很。「娘子,妳我已成親三年多,妳不會忘了誰才是妳夫婿吧?」
她沒好氣地一啐。「你吃什麼味,都是你的人了,還怕我紅杏出牆不成。」就算她肯,人家也不一定要,他瞎操心個什麼勁。
「可妳念念不忘的人是他,為夫擔心妳難忘舊情,一聽見他的名字就迫不及待想見他,叫人心有不安。」即使她嘴上不說,他仍知她心底最在意的人是誰。
當初妻子是為賭一時之氣才下嫁於他,以為心儀的表哥亦有心於她,遂找他商量演出戲,想藉此逼出對方的真心,好在出閣前搶新娘,而他也正好因父母逼婚所苦,沒多想便答應。
誰知如意算盤打錯了,人家並未如願出現,反而托人送上了大禮,祝她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她氣得酒喝多,加上拉不下臉,兩人真成了親。
一開始他們並未當真,只是做做樣子想試探歐陽不棄的心意,甚至休書都備好了,哪曉得最後兩人酒後亂性,有了夫妻之實。
這些年來,他也對妻子生出情意,雖說她稍嫌驕縱,個性傲了點,但其實心性純良,縱使膝下一直未有子嗣,娘親頻頻催促納妾再娶新人,他仍始終如一,不願辜負於她。
但她呢?真能忘了舊情?
「你發什麼癲呀,哪來的舊情?我是曾喜歡過表哥,不過那已經是過去的事,誰還記得那些雜七雜八的陳年往事,你當我是朝三暮四的淫蕩女人嗎?」
「我不是……」
知道丈夫的不安,楊玉扣故意板起晚娘面孔,以指戳向丈夫胸口。「是不是你想納新寵呀?好為你柳家開枝散葉,所以想隨便給我安插罪名,藉題發揮要我與人共侍一夫?!」
「沒有沒有,一個妻子足矣!絕無貳心。」他趕緊安撫愛妻,深恐她想偏了,害怕心高氣傲的她會休書一丟離家出走。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婆婆私下慫恿你娶她手帕交的女兒,有意無意地暗示我不會生就得讓位,如果我聽話一點,她會讓我當個有名無實的正室,在柳家終老一生。」
他面上一哂,笑得好不窘然。「娘是長輩,由她說去就算了,別放在心上。」
「……那如果我一輩子生不出孩子呢?你想讓柳家絕後?」語氣沒了方纔的氣,隱隱帶著憂傷。
「這……」他語塞,無法給予寬心的回答。
見丈夫遲疑,楊玉扣悲傷地垂目。「我把醜話說在先,若是你有了別的女人,不管你是否要休了我,我絕對會離開你再找個好男人嫁了,絕不讓你稱心如意。」
「娘子……」
柳半垂心疼妻子所受的委屈,雙臂一張抱住她,想給她體貼的關懷,可是她卻使性子地甩開他,表情不悅地告知內心的憤怒。
為了轉移她的怒氣,柳半垂只好搬出「情敵」救急。
「我剛才好像看到不棄往後山走去。」
「後山?」他去後山做什麼?
「妳想去見見他嗎?」他帶著討好的語氣問。
若往後真得讓妾室傳宗接代,他就算不願意也不能不孝,只盼愛妻能看在他對她好的份上,不要說走就走……即使這份討好叫他難過。
楊玉扣先是一臉喜色,繼而存疑,「你肯讓我丟,不怕我們舊情復燃?」
「我相信妳。」
「相公……」聞言,她臉上怒色稍緩,浮上一抹淡淡笑意。
這樁婚事是自願也是被逼的,不過人非草木,誰能無情,丈夫是發自內心對她好,她怎會不知道?自己的脾氣她也很清楚,換作別人又豈能忍她?就是有了情,才會對沒有子嗣之事著急啊!
「好了,穿厚點,別著涼,妳要受了寒我可心疼了。」
柳半垂溫柔地為妻子穿上披風,並細心地繫上帶子,扶著她的手往後院走。
「垂柳山莊」的規模不若歐陽家龐大,但也不小,世代以收取租金維生,廣大的土地和數十間店舖足以維持生計,在地方是小有名氣的大戶人家。
文人出身的柳半垂也學過幾年功夫,可是愛子心切的柳母不忍心他因習武而練出一身傷,因此在他小有所成之際便要求他放棄,專心準備科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