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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寄秋

  第三章

  「妓院?!」

  鶯聲燕語,往來儘是蘿香脂粉味,半截雪藕斜披縷絲薄紗,隱約酥胸凝脂玉潤,豐腴雙峰若隱若現,似早春露珠般晶瑩剔透。

  朱色大門輕啟,不滅的紅燈籠猶帶著昨夜的殘燭,風一吹,輕輕搖擺,彷彿招喚著多情的公子哥兒,腰纏萬貫的富家老爺,搖扇尋芳的文人雅士,嬌兒媚迎一灑千金的英雄豪傑。

  躊躇不前的歐陽不棄看著大紅匾額上的題字——杏花樓,當下為難的顰起眉,面露荒唐之色,撲鼻而來的香粉濃而夾雜淫穢之味,他不進反退,伸臂一攔身後面有興意的女子。

  「這就是妳說的,鳥語花香,連跑堂都美若天仙,有醇酒佳釀的好地方?」

  「是啊,我哪裡說錯了?」魯清墨故作一臉不解,實則為自己的好主意讚賞連連。

  帶人稱君子劍的歐陽不棄逛妓院,哈哈——她是古今第一人!看來她有機會從妖女直接晉陞為魔女,好期待啊。

  「我承認這是有醇酒佳釀的地方,除此之外,妳哪說對了?」這地方哪來跑堂的?更別說是鳥語花香了。

  魯清墨笑得更為燦爛。他都開口問了,她怎麼能不解,就怕他寧願不知道答案。

  「你看那花娘,送往迎來,不就是美若天仙的跑堂?你聞那玫瑰酒、桂花釀,不是滿室芬芳、百花齊放?」

  「那鳥語呢?」這裡是栽了不少樹,但不知是否因烏有靈性,知道這是污濁之地,一隻也沒停留,除非這妮子真能學鳥鳴,但他不信她肯。

  她含羞帶怯,呵呵笑了起來,「不棄哥哥怎麼問得這般直接,讓小妹好生羞怯呢!你聽這處處交頸鴛鴦鳴叫,又怎不是鳥語?」

  哼,這歐陽不棄論武勝她幾分,但論嘴上功夫可輸她一截,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

  「走。」他臉色一陣紅,但不是羞,是被她氣的。這種話她竟然說得出。

  所幸現下剛入夜,賓客未至,花娘也還沒在門前招客,他得說服她離開。

  「怎麼,進不得嗎?鳥語花香、美人跑堂、醇酒佳釀,小妹哪樣騙不棄哥哥了?你怎能說好陪我又要走呢?」她現在心情好得不得了,搶不著劍,她也出口氣了。

  「煙花之地,豈是良家婦女可涉足?」

  「哈、哈、哈!」她笑得刻意,笑裡有幾分得意,又藏幾分悲哀,「我是妖女啊,為何要遵從良家婦女的規矩?」

  心口一悸,歐陽不棄放軟口氣,「好,妳是妖女,不用守規矩的妖女。但這裡也沒什麼好看的,我們回茶樓去。」顧不得禮教,他伸長手拉住她的皓腕。

  「誰說沒什麼好看的,這雕欄砌玉、金碧輝煌的樣子,我看皇宮內院都沒這杏花樓華美呢。」她說得憧憬不已,眼露渴望,偏偏嘴角含著不屑。

  其實她最想瞧的是青樓裡名門公子、富豪貴冑淫邪貪婪的模樣,在在提醒她,人是萬惡的淵藪,她不必同情別人或……自己。

  「別說得好像妳去過皇宮。」

  難得,她沉笑,「我不屑,皇宮不過是貼金箔鑲寶石的牢籠而已,沒什麼了不起。」

  「是嗎?」他盯著她許久,不想錯過她臉上任何表情。她這話說的是真是假?她是不屑去,還是去過後不屑?如果去過,那她肯定別有身份。

  有時候他寧願她是殘忍的、頑皮的、自信的……都好過她現在這樣,太認真的她,他看不透,像一層迷霧般,而他有點害怕霧終將散盡。

  看他思索的模樣,魯清墨隨即揚起嬌媚的笑,語氣甜滋滋的,彷彿剛剛另一面的她從不曾存在。

  「我聽人說的,讓不棄哥哥看笑話了,小妹不過是沒家沒世的武林中人,怎會知道皇宮生得何樣?再說,武林中人不拘小節、自由慣了,自然不屑受禁在宮殿閣樓。」她抽出讓他輕扣住的手腕,反握住他往裡走。「哪有人來花樓盡在門前聊天的?走走走,小妹帶不棄哥哥見識見識。」

  歐陽不棄立即站穩,叫她拉也拉不動,「不是只有這有鳥語花香、美人佳釀,妳若喜歡,咱們上秦淮河畔走走。」當然,是看別船的美人。

  哪有男人上妓院這麼囉唆的?「不棄哥哥,你這麼不讓我進去,是不是怕我撞見你的老相好,怕爭風吃醋難看是吧?你放心,小妹會有分寸的。」

  「妳……」他又輕歎一口氣,他這陣子歎的氣比以往都多。「趁著還沒人走動前,我們先離開吧!別真惹出是非來。」

  「給錢的是大爺,能惹什麼是非?」這裡可是花樓耶,笑貧不笑娼,口袋有銀子的,比皇帝老爺還重要,有什麼好擔心的。

  率性自在的走入大敞朱門,絲毫不見羞色地朝正廳走,透著慧色的秋眸流轉著一絲淘氣。

  瞧她如入自家門般隨性,歎息在心的歐陽不棄只好尾隨其後,十分無奈又倍感無力地充當護花人,以防她遭人輕薄。

  時辰尚早,因此由大門一路行來,並無華燈初上時的喧嘩熱鬧,擁紅偎綠,歡情過後的白晝顯得冷清,寂寥。

  「清墨妹子,這時辰還沒迎客,走吧。」

  「就說有錢是大爺了。」一瞧見朱唇上揚惡笑,暗叫聲糟的歐陽不棄才欲出言阻止,柔如春水的軟膩嗓音便先一步揚起,「來個招呼喲!捧著金磚銀塊的大爺上門,還不快點出來捧著,磨蹭著,小心金山銀山打門前過,半點屑屑都不留。」

  頓時,歐陽不棄臉色黑了,讓她這麼大聲嚷嚷以後,除非是聾子,不然都該聚過來了。

  「誰呀!喳喳呼呼地,吵得老娘不得安寧,不到掌燈時分沒姑娘陪……」頭簪歪了一邊的老鴇扶著快散掉的髮髻大呼小叫的自內室走出,一副十分不悅被打擾的模樣,但是狹細的眼忽地一睜,變得好不熱絡。「天吶!是哪個菩薩瞧我善事做多了,特意給我花十娘送了個天仙美人兒,瞧瞧這身段,瞧瞧這雙勾魂的眼兒,嬤嬤這下我要發了,光靠妳一人我就不愁下半輩子沒依靠了……」

  說著,她走近魯清墨,伸手就要拉她,不料隨即被人一掌拍開。

  「她不是老天送給妳的仙女。」歐陽不棄擋在魯清墨身前,神情極度不悅,也十分厭惡老鴇打量她的眼神。

  一臉濃妝的花十娘先睇了眼橫在面前的男人,如獲至寶的狂喜笑容為之一凝。「我說這位公子,嬤嬤我只是想跟小仙女聊聊天,不吃人的,你能不能讓個路?」

  「她跟妳沒什麼好聊的,我們這就離去,打擾了。」他不喜歡老鴇眼底算計的眼神,活似將人當貨物買賣。

  他轉身扣緊魯清墨的手腕,這次多使了點力,不打算讓她掙脫,轉身欲走。

  「等等!」看聚寶盆要走了,花十娘急忙留人,「我瞧小仙女仙容仙姿,就不知過的日子真否像神仙?來我這兒的姑娘可好,看妳要綾羅綢緞、穿金戴玉、吃香喝辣不嫌少,睡碧玉床,枕琉璃枕,瑪瑙珍珠應有盡有,一輩子好命羨煞神仙。」

  側過身,歐陽不棄眼神泛冷,「妳說的那些我都給得起,用不著淪落風塵。」

  「給得起又怎樣?小仙女聽嬤嬤我一言,嬤嬤看的人多了,這裡不少姊妹也是讓大門大戶的老爺贖走,還以為能過快活日子,誰知一入豪門深似海,那金銀珠寶看得到吃不得,那些老爺在花樓裡豪氣,可不會回家賞給妻妾。」

  歐陽不棄狠瞪了花十娘一眼,低下頭對暗笑不已的魯清墨承諾,「我說會給就會給。」不過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錢財,他不在意。

  魯清墨被他認真的神情怔了一下,隨即又露出滿不在乎的嬌笑,「哎呀,小妹我好有人緣啊,不然這樣,誰搶贏我就跟誰走,這公平了吧。」

  花十娘看她也有點想留下的意思,更是想要人了,而此時廳外早站滿十數個大漢打手。

  「上個想跟我花十娘搶人的,墳頭草都這麼高了!」花十娘一手比到她的腰,想嚇唬嚇唬歐陽不棄,畢竟對方帶把劍,多少也有點底子,如果可以她不想鬧大,「你要識相,現在走我還能賞你幾兩。」

  歐陽不棄沒有抽出劍,劍還安穩的套在劍鞘裡,他單手握住劍柄,氣勢十足,「我不知道上個跟我搶人的怎麼了,因為我沒遇過敢跟我搶人的。」

  「噗哧——」魯清墨不客氣的笑了出來,手上還拿著咬了一口的雪花糕,被他瞪了一眼之後,連忙收起笑,「欸,你忙你忙,我會照顧自己的。」

  他知道她會!

  不過才剛要開打,那妮子不曉得哪裡跟人要來的雕花椅、檜木桌,桌上小點甜糕一應俱全,溫茶不少、小婢隨侍,她這罪魁禍首果真比他會照顧自己。

  「來人啊,給我往死裡打!」花十娘見對方連劍都沒出鞘,興許也是想嚇唬她的,趁勢要打手們動手。

  她一使眼色,壯漢挺起胸膛,凶神惡煞似的將歐陽不棄團團包圍,一副「我就是吃定你」的囂狂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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