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但以往是我的工作。」他輕笑著。
「那是瑞芽在整你。」一想起往事,何夫人不禁笑了。「你不要介意,她呀,從小就只有一個人,身邊沒個伴,突然多了個人陪她,難免會耍點小手段吸引你的注意力。」
「是這樣子嗎?」嗄?「她怎麼不找呂競?」
來跟她做辦的又不是只有他一個……,她似乎沒整過呂競。
「對呀,你說,她為什麼只找你麻煩?」何夫人循循善誘。
他挑眉想了下。「應該是看我不順眼吧。」不然還有別的原因嗎?「不過,好久沒被整,真有點想念。」
唉,他肯定是哪裡有問題,要不然怎麼會想念被整的滋味?
「可不是嗎?」何夫人歎了口氣,目光迷離,恍若陷入回憶。
范季揚見狀,暗斥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趕忙把話題轉了回來。「對了,何夫人,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
「啊,對,你瞧瞧我這腦袋,說著說著,不知道想到哪裡去了。」她拍額笑得苦澀。
笑紋在眼尾拉出了長長的哀傷,化為針,扎進他的心裡。
真是的,他到底在做什麼?根本就沒有完成老爺交託給他的任何事,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他竟覺得何夫人蒼老了幾分,就連笑起來也顯勉強。
「季揚,我聽說,你最近和姚示泓頗有交集。」何夫人想了下才出聲,像是極難開口似的。
「交集?」范季揚搔了搔濃眉。「再怎麼說他是集團總經理,我能夠勝任代理總裁一職,他確實也功不可沒,總不可能要我睬都不睬他吧?」
那可不成呢。相信只要姚示泓登高一呼,東皇總裁一職立即異動,如此一來,往後想要再拿回這個位置,可就有幾分困難了,所以說,無論如何都不能在這當頭得罪他。
只是,何夫人的「聽說」,到底是聽誰說的?
何夫人雖握有東皇股權,但她向來是不管事的,到底是誰在她耳邊說三道四?
「那倒也是,只是我又聽說,他似乎有意要介紹芝芝給你認識。」
又聽說啊,他幾乎可以肯定是呂競那傢伙。呂競八成也感覺到公司不對勁的氣氛了吧。
「反正都是朋友,認識也無妨,只要別要我娶她就好。」想起當年第一次遇見姚芝芝時,她跟她老頭一樣都是跩個二五八萬的姿態,若和她同處一室,饒是歷經千錘百煉的他也受不了。
何瑞芽和姚芝芝相比,完全是不同等級的放肆,他比較偏愛瑞芽女王的整人美學。
「是嗎?你是這麼想的?」何夫人眸底閃出光芒,像是安了心,鬆了口氣。
「何夫人,你不用擔心,我是絕對不可能被姚總那派人馬給拉攏的,況且,我還在暗中調查小姐的意外呢,依我看,姚總涉嫌頗大。」真是的,怎麼會以為他會倒戈到姚總那邊去呢?
他看起來像是忘恩負義之人嗎?在他恩情沒還清之前,他是哪裡也不會去的。
「是嗎?但是姚總……應該不至於吧。」
「只是我的空想,沒有證據的懷疑。」他笑了笑。「那麼,何夫人想和我說的就是這件事?」
「不,我……」她欲言又止。
「何夫人,儘管說啊。」
「你……可不可以別再叫我何夫人了?」語氣是懇求的。
「嗄?」那要怎麼稱呼呢?
「叫我一聲媽吧。」
「嗄?」要不是這幾年的磨練讓他的性情沉穩內斂些,只怕他已經跳起來了。
「瑞芽她爸還在世時,一直是這麼希望的。」雖說他和呂競都不是親生的,但好歹是親自拉拔長大,總會想要聽他們叫聲爸媽。
范季揚聞言,笑得有些尷尬。不是他不叫,而是他總覺得一旦改變了稱呼,就會太逾矩了,相信瑞芽也不會答應,而且,他從沒叫過爸媽,突然要他叫,怎麼叫得出口啊?
「何夫人,稱謂不是問題,事實上,我……我心裡也是把你當母親看待的,只是你也知道我從沒叫過這詞兒,況且你也不是我真的母親,其實我們之間不需要形式上的稱謂。」他呵呵乾笑,打算讓這突地轉沉的話題輕鬆一下。
「那就讓我成為你的母親吧。」
「嗄?」打算正式收養他嗎?
「今天下午,瑞芽給你添麻煩了。」她突然道。
話鋒轉得太急,教他慢了半拍才回應,「不會,那是我該做的。」
何夫人目光平穩地看著他,「當初瑞芽挑上你,我就忍不住誇她眼光好,而現在也真的證明她眼光準得無話可說。如今,把瑞芽交給你,我就安心了。」
「嗄?」何夫人今天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怎麼說起話來一點邏輯都沒有。
「這是我和瑞芽她爸在好幾年前就決定好的事,你……討厭瑞芽嗎?」她小心翼翼地試探著。
范季揚瞪大眼。好幾年前決定的?難不成他們真是把他當成童養夫養育長大,所以才積極地栽培他,好讓他可以匹配得上瑞芽?
「等等、等等,這不是討不討厭的問題,而是瑞芽她……」
「你介意她現在腦袋不正常,個性迥異?」
「何夫人,瑞芽很正常,她沒有問題,只是有點記憶障礙,余醫師說了,沒太大問題,而她最近確實也恢復得相當好。」大不了是把超高的智商對折剩一半,還是很夠用的。「問題是出在她對我……我不知道她對我到底是怎樣的想法。」
兩人的關係曾經一度惡劣到水火不容,如今情勢丕變莫測到沒人能掌控的地步,就連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可是,我看瑞芽挺喜歡你的。」何夫人不解。
「那是誤會吧。」她喜歡他?心,竟然微泛喜悅。
「是嗎?」她眉頭微皺,翻開緊掐在手中許久的筆記本。「但這裡頭寫的和你想的不甚相同。」
她把書遞給他。
「這是什麼?」黑色牛皮外觀,上頭沒有半點多餘贅飾。
「瑞芽的計劃表。」她站起身。「這段日子來,我到她房間巡過之後,總是會走進這間工作室晃一下,找一些她隨手寫的東西,在前幾天發現這本筆記本。」
她拉開辦公桌的某個抽屜。「待會你看完,記得要放回去,明天再給我答覆,我先下去休息了。」
「好。」目送何夫人離開,范季揚才翻開筆記本。
二十歲完成大學學分,二十三歲以前修得博士學位,三十歲以前在東皇站穩總經理一職……
「欸,她不是修了雙碩士嗎?怎麼……」他喃喃自語著,突地發覺,上頭寫的計劃表,是他的。
在她的鞭策之下,他也確實不負她所望地完成這計劃表上的每一項任務,已達到的目標她都在上頭打了個紅色的勾勾,不過最後一項……她對他的期望可真高哪。
太瞧得起他了,三十歲以前要他把姚示泓幹掉?
他搖頭苦笑。再翻開下一頁,瞧見她對她自己的期許。
十五歲完成大學學業,十八歲修完雙碩士,二十歲修完雙博士再進入公司,整頓內部,讓爸爸可以卸下重擔,讓身體早點恢復……
這段話讓他想起何老爺向來不算硬朗的身體,而她會拚成這個樣子,果真是為了老爺……這些計劃應該是她在十五歲前寫下的,因為後來老爺產生了變數,相對的改變她的計劃,讓她提早入主東皇。
而她也確實了得,雖是十八歲的年紀,但憑泱泱氣度和果斷的手段鎮住了東皇內部的紛亂,領導東皇擴大版圖,堵得一張張老嘴無話可說。
事實證明,她將自己武裝得非常強悍,沒展露半點弱點在外。這得要她壓抑多少的情感?
她為老爺設想這麼多,當老爺去世時,她到底是花費了多大的氣力不哭的?
為什麼當初他就在她身旁,卻壓根沒發現這些事?
忖著,看著,每翻過一頁,臉上的苦笑便少了一些,看到最後一頁時,他再也笑不出來了。
笨蛋范季揚,就跟他說,那個陳依雯是商業間諜,他為什麼不信呢?真以為自己帥,人家就死巴著他不放?人家要的是內幕!這件案子要是真流到對手手中,會害公司損失多少?撇開公司利益和信譽不談,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在自毀前程?!
豬頭!笨蛋!氣死人了!都不知道我用心良苦,我在栽培他當接班人哪!
才幾歲的年紀,便被東皇的光環給寵壞,不給他一點磨練,肯定會變成依靠光環為生的笨蛋公子哥!
我親手栽培的接班人都還沒發光發亮,怎能讓任何人破壞?!
看來英國之行是非得要提早進行了……等到他拿下北京奧運服務協議,他就可以風光回國了……
字體略顯潦草,可見她當初寫下這些心情時有多氣憤。
他怎麼也想不到,她竟是打算栽培他,對他付出這麼大的心神,如此費心地替他安排人生的每一步,就從她接他回家開始……天,他居然被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安排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