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他他……
他流鼻血了!
拉起袖子,摀住鼻子,他終於找回了行動的能力。
但令她頗不滿意的是,他竟然不是向她跑來,而是要往外逃出去。
緹兒一惱火,順手拾起掛在浴桶邊的單衣,飛快披上,施展輕功,趕在他前面縱飛—躍,擋在臥房門口,不讓他逃走。
雁鳴飛差點撞上她,硬生生地在她面前煞住腳步。
她的長髮濕濕地披垂在身上,浸濕的單衣,若隱若現地將姣美的身材包裹著,說不出的美麗嫵媚,簡直令人難以抗拒。
「你是不是男人啊?美色當前,竟然想逃!」她氣呼呼地罵道。
「你……」
他不小心瞄了她一下,覺得鼻血湧得更急了,立即別開頭。
「你先去換件衣裳,小心著涼。」
「你對我真的不動心?」
可惡!他這個呆板可惡的臭男人,當真沒看到美色當前,只注意到她會不會著涼?
「緹兒,別鬧了,讓我出去。」他強自鎮定地說道。
「難道你……喜歡男人?」
她忽地瞇起眼,露出十分懷疑的眼神。
雁鳴飛一聽,差點被鼻血嗆到。
他喜歡男人?
還好她沒有經驗,如果她此刻低下頭的話,就會注意到她這副媚人的模樣,害他腰部下方屬於男性的「某部分」,已經非常不合禮教地起了反應了!
不過,他怕後果會一發不可收拾,所以完全沒膽提醒她。
「緹兒……我很正常,所以你別玩了,快讓開……」他聲音微弱地開口。
「不讓。」
「緹兒——」
他捂著鼻子哀求道,眼睛閃來閃去就是不敢看她。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啊!
看他打死也不再瞟她一眼,她心中的挫折感更加深濃。
「你對我……真的沒有興趣嗎?」她沮喪地咬唇。
「緹兒,我們不是談過了,我不打算娶妻,你也不打算嫁人,不是嗎?」
「我們的確有說過,但不嫁你,不代表不能將身子給你呀!」
她故意將帶著潮香的身子向他貼過去。
「緹兒,別做傻事。」
雁鳴飛趕緊閃開,退後一大步,然後乾脆轉過身去不看她。
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後,她的雙頰忽然染上羞忿的紅暈。
她都做到這種犧牲色相、勾引他的地步了,他還能這麼克制守禮,害她幾乎要吐血,只想在地上挖個洞,當場把這麼丟臉的自己活埋算了。
他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讓她又羞又憤:心頭不禁湧起一陣陣的難堪和挫敗。
遇到不解風情的古板男人,真的會讓人嘔死!
雁鳴飛摸摸鼻子,發現鼻血似乎停了。
不看見她的話,果然就能止住鼻血!恐怕是他虛火太旺了,等一下就去吃幾顆降火清肝的藥丸。
「你嫌棄我只是伺候閣主的小婢女?」
她看著他的背影,輕聲問道。
「我沒有。」他從來沒這樣想過;
沉默了一會兒後,她歎了一口氣。
「你應該是一位血統尊貴的皇族人吧?」
他倏地轉過頭來,震驚地瞪著她。
「你……何鳳棲告訴你的?」
何鳳棲那傢伙真是的!他不是曾答應了要保守秘密的嗎?
他的身世十分敏感,當初毒害他的人目前還活躍於皇室中,難保皇室不會聽聞到消息,派人前來趕盡殺絕啊!
然而,看見緹兒微微一愣的表情,他才恍然發現,她根本一點兒也不確定他的身世,是他自己太快承認了,不禁暗自對自己氣惱。
「沒想到真給我猜中了呢……」
她乾澀地笑道,眸中浮現滿滿的失落感。
他的嘴一開一合,不知該說什麼,最後,只能重重一歎。
「你怎麼猜到的?」他揉揉眉心,沉著聲問道。
「我……緹兒發現你吃不慣粗食淡飯,就算是民間酒樓的名菜,你也不是很愛,只有最精緻的皇家御膳才合你的胃口,那時緹兒就覺得奇怪了。」她輕聲述說。
雁鳴飛默然不語。沒想到他習嘴挑食的習性,竟然會被心思靈巧的緹兒給摸得通透,只能說她實在是太聰明了。
「後來,再加上你對生長背景的描述,除了皇室裡的人外,天底下還有誰的權勢能大過天子皇帝的?因此再推想了一下,就八九不離十了。」
她繼續解釋,語調越來越漠然。
「緹兒,這些話你千萬別說出去,我的身世會為『煙波閣』招來禍害的。」他嚴肅地提醒她。
「緹兒知道。剛開始懷疑的時候,緹兒從來沒告訴別人,就連閣主那兒,也不曾去求證過。雖然緹兒是鄉鄙出身,可事情的輕重,緹兒還是能分辨的,絕對會為雁公子保密。」她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雁鳴飛此時終於發現她疏離的態度。
她以前對他總是沒大沒小的,偶爾還會直呼他的全名,但從確認了他的身份後,她便不再以「我」自稱,似乎是要將她和他的距離劃分開來。
「緹兒,不要對我這麼生疏,我不習慣。」他皺眉說道。
她這樣陌生的表情,讓他很不適應,胸口驀地湧出—股焦躁感。
「沒什麼習不習慣的,您的血統尊貴如天,緹兒只是江湖幫派裡的一個小婢女,本來就不應該站在雁公子身邊。」
「緹兒。」
他想拉她的手,不料她卻主動退開,轉過身去。
「很抱歉,請恕緹兒這段日子以來的無知與冒犯。等會兒緹兒會將東西收拾好,離開這兒,不再打擾雁公子。」
她背對著他,單薄的身子,似乎正在微微發顫。
落空的手,讓他覺得胸口似乎有什麼忽然破裂了,並且正在急速崩塌之中。
「醫藥之術,也不願再跟我學了嗎?」他聲音壓抑,沙啞低問。
「緹兒高攀不起,請雁公子另尋有心人吧。」
她搖搖頭,依然背對著他。
緹兒冷漠的語調,讓他沒來由地冒出一股無名怒火,燒斷了他的理智。
「你太過分了!怎麼能如此出爾反爾?」
雁鳴飛怒氣沖沖地拉住她的手臂,將她扯過身來面對他。
他完全不能相信,這些日子的相處,只因為他的血統問題,全都變得如此矯情、如此假意,一點意義也沒有?
沒想到,當他將她拉轉過來後,卻發現她那雙漂亮的杏眼瞳裡,已經蓄滿了瑩瑩淚水。
被他毫無預警的一扯,眸中的水光當場灑落下來,飛濺到他的手背上。
手背上的熱燙,讓他想起上次毒發時,她抱著他落淚,滴到他臉上的眼淚,也是這樣的灼熱……
他怔住,說不出話來。
何鳳棲說過,緹兒性子倔,一向不愛哭,但他卻已經看她哭了不止一次。
看著她滿是受傷的水眸,他的心又憐又痛,只想將她擁進懷裡細細呵護。
「對不起……緹兒,對不起……」
歎息一聲,他擁住她潮濕且略帶涼意的嬌軟身子,將她的小臉輕輕壓向他的胸口。
他知道她此時定不願再讓他看到她哭泣的模樣。
緹兒被動地倚進他懷裡,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努力地在他懷裡眨著眼,不肯讓自己再流出第二滴的眼淚。
「緹兒,不要瞧不起自己,我……我不是不對你心動。」
「我感受不出來你有對我心動過。」
她的語調很生硬,像在壓抑著什麼。
「我只是……」
他頓了頓,又歎了一口氣。
「緹兒,別這樣。我身上的毒一日未解,對我的性命就有威脅,我不希望我們將來會留下任何遺憾。」
「我並不怕任何遺憾啊。」她悶悶地說道。
「緹兒……」
他思考著要如何說服她,別對他有任何的期待。
「自從知道你身中奇毒後,我就很努力地投入醫藥的學習,希望能夠幫助你早日化解身上的毒,可是你看不見我的努力,只想把我推得遠遠的,害我披人恥笑沒有魅力,吸引不了你……」她的聲音開始破碎。
「緹兒……我無法給你幸福,無法陪你白頭,這讓我感到害怕,怎麼也不敢給你任何的承諾。」
他歎息一聲,沉重地說道。
「我說過,我並不怕。」
她從他懷中抬起頭來,雙眸堅定地望著他。
「緹兒,你想一想,如果我們成婚,有了孩子,要是有一天我在找到解毒的方法之前便發作死去,那你跟孩子……」
他不敢想像那樣的場面,再也說不下去。
她定定地瞅著他,靜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
「在我十歲之前,根本沒想過死亡這種事情……直到家鄉發生了大饑荒,我用雙手挖上埋了爹娘之後,就已經明白,世間沒有什麼是永恆的。」
她臉上超乎年紀的堅強與寂寥,讓他大受震顫。
他忍不住緊緊擁著她,將臉埋進她的頸項之間,為那才十歲就被迫長大的小女孩兒感到心碎。
「直到現在,我還會一直想著,如果我在爹娘去世之前,能夠對爹娘更孝順一些,那該有多好……」她輕聲地繼續說道。
「別說了……別再說了……」
他打斷她的話,不忍心再聽下去。
「我很堅強,真的,比你以為的還要堅強,我只是覺得人生無常,為什麼不能把握時光,在能珍惜相愛的時候,為彼此付出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