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衙役面面相覷,只得回去覆命。
大管事來到秦鳳戈面前,說著事先編好的理由,增加說服力。「將軍,彩霞或許正如仵作方纔所言,確實是自縊,而且還有可能是畏罪自殺。」
他攬起眉峰。「這話怎麼說?」
「為了找出打昏夫人的犯人是誰,連著幾天小的都在盤問府裡的人,今日正好輪到彩霞了,她自知無法把當日的行蹤交代清楚,可能因此才會懸樑自盡。」大管事不勝唏噓地說道。
「但她又為何要打昏婉兒?」這一點最令秦鳳戈納悶。
「彩霞和過世的夫人感情相當深厚,或許是對新夫人懷恨在心,認為她搶走將軍和小少爺的心,也取代她家小姐的地位,才會在一時氣憤之下動手將人打昏了,事後又自知逃不掉,不得不選擇自我了斷。」發現彩霞想去認罪自首之後,他便知道不能再繼續讓這個女人活著了,不過總要有個充分又有說服力的借口,所以才會想到用這個理由。
秦鳳戈緊閉了下眼皮,心情沉痛。「真是為了這個原因嗎?」
他實在不願相信彩霞會這麼想,即使元配過世,也無人可以取代正宮夫人的地位,她是她,婉兒是婉兒,都是自己所愛的女人,一樣重要。
眼看秦鳳戈動搖了,也信了幾分,大管事打算再接再厲,說服他到此為止,不要再追究彩霞的死因。
倒是二管事並不認同大管事這一席話。「小的倒不認為彩霞對現在這位夫人有任何恨意。」
「你說說看!」秦鳳戈也想知道他對此事的看法。
「記得小少爺失蹤,被當時還住在大雜院的夫人所救,才得以平安回到將軍身邊,彩霞對夫人可是相當感激,總說多虧了她,小少爺才會沒事,她一直把這些話掛在嘴邊,其他人可以作證。」二管事言之鑿鑿地說。
這番話又一次勾起了秦鳳戈的回憶,不只是奶娘的命案至今尚未抓到兇手,帶走硯哥兒的幕後主使者依然成謎,令他耿耿於懷。
心中暗惱常海的話太多,大管事只能佯歎一聲。「無論彩霞心裡是如何想的,恐怕都不會有人知道了。」
「死人無法替自己說話,只能從身上找到答案……」他口中低喃婉兒說過的這兩句話,確實很有道理,若其中真有冤情,這下豈不是死不瞑目了,可眼前最大的問題是找誰來驗屍?
有了!他怎麼忘了呢?
秦鳳戈不禁憶起當初幫奶娘檢驗屍首的姚氏,雖是一名女子,不過做事細心,在檢驗鑒定上頭也是條理分明、有憑有據,令人信服。
「常海,你立即走一趟六安堂,將區大夫的表外甥女姚氏找來,就說要請她幫忙驗屍。」他只盼姚氏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二管事不敢耽擱,馬上前往六安堂。
「晏青,再吩咐下去,任何人都不准靠近柴房半步。」說完,秦鳳戈便暫時離開後院,打算將目前的進展告訴婉瑛。
「是。」大管事垂下眸子,臉色顯得陰晴不定,因為事態的演變似乎漸漸地脫離自己的掌控和計劃。
第22章(1)
當姚氏踏進將軍府,巳時就快過了。
二管事領著她來到後院,秦鳳戈早已等在那兒。「將軍,姚氏到了。」
「嗯。」秦鳳戈凝目望向身穿暗色襖裙,外頭圍了件披風,眉不繪而翠、唇不點而朱的秀麗女子身影,為了查明真正死因,只得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姚氏福了個身。「見過將軍。」
「可知我請你來所為何事?」他鄭重地問。
她輕點螓首。「妾身已經聽二管事說了。」
「你並非衙門裡的仵作,不該擔負起驗屍工作,只是人命關天,不能有半點馬虎,才想聽聽你的意見。」他神情肅穆,口氣嚴正,就是要讓對方知曉自己的責任有多重大。
「妾身雖不是衙門裡的仵作,但也希望能盡一己之力,不讓死者含冤莫白。」姚氏柔聲地說。
秦鳳戈滿意她的回答。「進來吧!」
「是。」於是,她跟在後頭走進柴房內。
進去之後,姚氏見屍首已經被人解下,只好先檢視周圍環境,包括垂在梁下的麻繩,全部都看過,這才開口問:「請問將軍,這名婢女是何時被人發現的?解下來時可還有氣息?當時她是面向何方?背又朝何方?又是用什麼東西墊腳?」
聽她一連提出數個問題,證明做事認真仔細,秦鳳戈知道自己找對人了。「常海,當時是什麼情況?」
二管事站在柴房門口回答問題。「彩霞是在寅卯交接時被人發現的,解下來時已經沒有氣息,當時是面向南方、背向北方的懸掛在梁下,腳下還有一張椅子……就是這張!」
「那麼椅子是像這樣擺著,還是倒下?」姚氏又問。
他回想一下。「是像這樣擺著的。」
姚氏思索了下,這才來到屍首旁邊,揭開白布,將彩霞從頭到腳都檢視一遍,還不時伸手觸碰,沒有放過任何細節。
「若是真自縊者,用繩索、帛類繫縛處,交至左右耳後,呈深紫色,還有眼合唇開、手握露齒,縊在喉下則舌多出,嘴角與胸前有涎沫,腿上出現屍斑……」她做了初步判斷。「在這名死者身上都可以看到。」
聞言,大管事稍稍安心。「看來彩霞真是自己尋短。」
「可否請二管事爬上木梯,看看懸掛麻繩的梁間橫木上是一路無塵,還是多方滾亂?」姚氏又提出請求。
二管事馬上照辦了。
待他找來木梯,上去察看梁間橫木。「上頭的塵土多方滾亂。」
「多謝二管事。」接下來,她又從帶來的包袱中拿出繩尺,開始丈量死者的身高尺寸,接著又丈量麻繩上頭的繩套,到椅子的尺寸多少。
大管事緊盯著姚氏的一舉一動,雖然不曾見過面,不過聽將軍提及一年前那位奶娘的屍首被人發現,知府衙門又缺仵作可以驗屍,經過六安堂的區大夫推薦,在他的表外甥女協助之下,查出死因。
可沒想到將軍居然如此相信一名女流之輩所做的判斷,又會把人請來,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就怕壞了自己的計劃。
「咦?」姚氏面露驚愕。
秦鳳戈俊臉一整。「有何不對?」
「妾身丈量了死者的身長……」她驚疑不定地看著秦鳳戈。「她絕對不可能踩在椅子上,還能把腦袋吊在繩套上,即使踮了腳尖,也攀不上去。」
他聽懂姚氏的意思了。「這麼說來,她並不是自己攀上去懸樑自盡的?」
姚氏說得肯定。「是,將軍,她有可能是先遭人打昏,在失去意識之後才被架在繩套上,死者在這時驚醒過來,下意識地掙扎,橫間梁木上才會多方滾亂,喉下的勒痕也與自縊無異。」
「你又是如何判斷她是先遭人打昏?」大管事早已調查過仵作的為人品性,是個粗心草率、只懂得逢迎巴結的差役,以為只要確定彩霞是自縊的,其他都不重要了,誰知將軍還是不肯罷休,又找姚氏前來驗屍,更懂得要丈量尺寸,這是他犯下的第一個錯誤。
聽大管事這麼問,她又踱回屍首旁邊。「因為死者腦後有道傷口,上頭還有乾涸凝固的鮮血,可有在附近找到木棍、石頭、槌子之類的東西?」
二管事想了又想。「柴房裡頭除了這張椅子,就只有一把斧頭和這些柴火,不見你所說的。」
於是,姚氏彎身拾起地上的斧頭,上頭並沒有血跡,看來並非凶器,犯人有可能把它帶走,藏在偌大的將軍府內,恐怕很難找到。
秦鳳戈又提出心中的疑點。「你如何確定她不是在懸樑之前,就已經不小心撞傷?」
「妾身的確無法證明,唯一能肯定的就是死者不是自行攀上繩套的。」她也實話實說。
他不禁蹙緊眉頭,若無法找出解答,還是不能完全確認。
就在這當口,姚氏眼角不經心地睇向堆積如山、擺放整齊的柴火,隨手取了一根,拿在手上,感覺很沉。
見她把目光放在柴火上頭,大管事不禁屏住氣息,面色陰沉。
姚氏腦中靈光一現。「妾身的表姨父曾經在閒聊中說過一句話……」
「他說了什麼?」秦鳳戈想到那位人稱「神醫」的區大夫,擁有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醫術,想必也有獨特的高見。
「他說為了藏起一個謊,就要撒下更多的謊,再把原先那個謊藏在謊話堆中,便不會被人發現。」自從投靠紀家,她便十分敬仰這位醫術高明,似乎還有著不凡經歷的長輩,也在這位表姨父身上學到很多,所以印象深刻。
才這麼說著,她已經開始動手檢視起每一根柴火。
秦鳳戈先是疑惑,等他反應過來,已經猜到姚氏的心思,馬上命大管事和二管事著手幫忙,將檢視過的柴火搬到外頭,最後終於尋獲「凶器」。
「找到了!」姚氏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