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怎麼會鬧出這樣的事?」聽完,倪母大受打擊,捂胸震驚。「你叫我怎麼跟你父親交代?」
兩年前,倪父罹癌過世,她母親好不容易從打擊中恢復,漸漸習慣一個人生活。倪父生前也是律師,熱心助人、樂善好施,晚年身為某立委的資深顧問,曾經推動幾次和環保議題有關的法案,算是法律界有名的老前輩。
每次,兩姊妹出了大事,倪母老是搬出倪父這張老招牌,流淚委屈,頻頻說教,非要她們難受不可。不過,以往都是倪芯恬容易出事,她向來正派經營,屬於家中乖乖牌,豈料——
「他是誰?可以讓媽媽跟他聊聊?」沉重歎氣,倪母超嚴肅。「你說出來,我不會為難他的。」
「他是誰不重要,我已經決定了。」
「倪予晨,什麼叫他是誰不重要!」
倪予晨淡然篤定的態度徹底氣壞倪母,她垂下雙眸,避開母親射來的譴責目光,忽站起身。
「我去上廁所。」打算先來個尿遁,喘口氣再回來應戰。
倪予晨往咖啡館深處走去。這間店位處市區,餐飲深受大眾歡迎,平日一位難求,假日更是非早幾天訂位不可,裡面的位子隱密性較高,靠牆的一邊擺設幾張樣式古典的沙發椅,看來精緻舒適。
突然有個東西從桌面滑落,剛好就落在倪予晨走經的腳邊——
「小心,別踩到。」女人輕聲提醒,倪予晨隨即機靈避開,再順勢彎腰幫她把東西撿起來,輕瞄幾眼,只注意到是個漂亮的耳環。
「謝謝。」
「不客氣。」
兩個女人相視對看,唇角流露禮貌性微笑。女人隨即側臉瞅向身邊男人,嬌柔一句:「看我不小心,幸好沒壞,替我戴上。」
倪予晨笑意忽收斂,赫然發現男人是沈致傑。她先楞住,回神後輪流輕瞄女人和他。這太、太不湊巧了。
二話不說,她選擇避開裝不認識,直走向化妝間。
這番巧遇,沈致傑也楞住,見她連招呼都不打,背影宛如撞見瘟神猛逃,他俊美面龐冷凝,黑眸潛入難解深意的刺芒。
「怎麼了?」他唇角冷哼令黎品琪疑惑。
「沒事。」他那股氣壓下去了,斜覷精緻美好的黎品琪,慵懶笑了一下。「來,我幫你把一邊耳環也戴上。」
第5章(1)
他跟那女人是什麼關係,她一點也不在意;她不會主動去問,這跟她無關。只是,沈致傑一再告訴她他沒女友,萬一他說謊呢?情況不就更複雜?
從化妝間出來,倪予晨面向鏡子洗手,走向一旁扯掉紙巾擦手,再瞇眼審看鏡中那張白淨卻疲累盡顯的臉龐。
初期懷孕讓她看來精神不濟,這陣子太多事需要處理讓她心煩不已,時不時,整個人格外憔悴。
那女人倒是很漂亮,舉止優雅,外型可愛,而且外貌至少比她年輕四、五歲,和沈致傑看來合適、登對。倪予晨向來不喜歡和他人比較,可是自己的心思偏往那方面想。
萬一女人發現她懷孕不知做何感想?一切都怪她太衝動,始料未及。
現在,她只能多做補救措施,把週遭傷害降到最低。
原本她打算想清楚未來,心態準備妥當,先好好處理家人情緒、朋友負面的觀感,再主動和沈致傑約見面,畢竟,下決心承擔未婚懷孕需要很大的勇氣,得一個人度過漫長的孕期,接受他人異樣眼光,這些已夠辛苦,她可不想再把沈致傑的生活弄得一團糟。
然而,她的決定勢必還是會影響他,他將不得不面對,就不知他反應如何?
倪予晨輕聲歎氣走出化妝間,迎面差點撞上沈致傑。
「呃。」她嚇了一跳,他反應很快,先握住她手臂,以防她跌倒。
「遇見了,連招呼也不打,當真不認識我?」沈致傑黑眸冷諷,語調雖淡漠,卻飽含壓抑,中間洩露隱約怒意。
倪予晨鎮定後,安靜凝視他,內心忽然有難解的怨慰,為什麼是她一個人得獨自承受這些?
「不然呢?S先生你好,剛那位一定是你女友吧?怎麼不介紹給我認識?恐怕她還不知我們在香港——」她沒辦法把話說完,冷冷瞟掠他。
沈致傑緊抿雙唇,傲慢笑了。「何必這樣,你很介意?」
她苦笑一下,接著發出冷漠哼聲。「你說沒女友的,就知道不該相信你。」
「有差別嗎,你在乎?」沈致傑漠然打量她,她一身休閒,淺藍色九分牛仔褲配寬鬆白T,他看不出她懷有身孕,只覺得她神情憔悴疲倦,不知哪不對勁。
就這樣相互對視良久,他直直望進她眸底,她緊抿雙唇,不言不語,發現憂傷脆弱即逝。
「怎麼了?」他低聲問,莫名衝動,舉手將她頰邊垂落黑髮挽至耳後。
「我沒事。」她別開視線,揮掉他的手,冷淡地說:「別碰我。」
「真的沒事的話,你妹為何假扮你來找我?」他沉聲問,黑眸瞳仁變更深,緊盯她不放,眸光充滿疑惑。「她問我有沒有做保護措施,什麼意思?你,是不是懷孕了?」
「嗄?」她心臟震了一下,睫羽不安輕眨,怪妹妹多事,只會替她惹來更多麻煩。當下第一時間,倪予晨選擇扯謊:「不確定,MC晚來了。」
沈致傑緊蹙濃眉,俊逸面容罩了一層寒色。「所以,真的有可能懷孕?」
「我說了不確定。」
「怎麼不去看醫生?需要我陪你去嗎?」
「不需要。我自己會處理。」
「處理是什麼意思?」沈致傑語氣銳利地質問她。
「有時候會不準時,我說不確定,會去看醫生了。」到底還要我怎樣?
當下,倪予晨顯得不耐煩,靜瞟他一眼,一副他問太多、管太多了。
沈致傑沉默著,不吭聲,最後,倪予晨說:「聽著,我不想打擾你的生活,你也別干涉我。就這樣,好嗎?」
不確定、不需要、不當一回事、不在乎、不可能……就這樣,好嗎?
一連串否定。為什麼他就不能放下倪予晨,去過自己的生活?他身邊的人向來仰賴他,他母親、朋友、客戶、女友、事務所員工,甚至連他父親近幾年半退休,將事務所大小營運、所有權交付給他。
倪予晨絕不是他該在意的女人,她不是那「對的人」。
夜晚,九點,沈致傑在健身房練體能和肌耐力,原本打算放空腦袋,然而,當他在跑步機運動半小時,發現腦袋全繞著一個女人打轉,他覺得不是很妙。
當下,他決心扭轉那種什麼都不能做的窘態,停止跑步機,扯掉正播放U2歌曲的耳機,用手機撥了幾通電話。
健身教練走過來對沈致傑問他為什麼不練了,他跟他說了幾句話,就拿著浴巾去沖澡,然後再回到辦公室,打了幾通電話,繼續工作,一直到深夜他才開車回家,結束這一天。
隔了約一周,沈致傑終於拿到等候已久的報告。報告內容當然是有關倪予晨。他請事務所調查員去做調查,想知道她最近都在做什麼。結果,證實她曾出入婦產科,也留下看診記錄,詳細的資料報告裡沒有,只知道護士確定她每隔兩周準時看診,已拿到媽媽手冊,通常這間接表示她有心生下小孩。
最近一次看診,她並非獨自前往,有她媽媽陪同,卻不見江克森。這很怪。法律界同仁都知道她和江克森在一起,江克森當初在高中、大學都是赫赫有名的高材生,沈致傑和江克森同屆、也同校過,怎可能不知。
他要調查員詳細記錄她公開的生活,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懷孕,打算怎麼處理。江克森始終沒在報告裡出現,這不太尋常,兩人感情可能生變,純屬合理推斷。
這樣一說,她可能懷了他的孩子,雖無法證明,然而,這也是合理推斷。
沈致傑若有所思地闔上檔案夾。黑眸深沉,頷部肌肉微微一抽,預示他正煩躁不安。
這女人到底要漠視他到什麼程度?打算告知他嗎?報告載明護士記錄她的看診時間,早在他們上次相遇,她已看過婦產科。
那時她懷有身孕卻對他扯謊,一堆謊言。他們之間飽含多少欺騙?他苦澀的想,他們扯謊的部分比誠實的還多,以致他一點也不瞭解她;而她看來也不想瞭解他;那晚衝動的行為,現在被迫得付出代價。
萬一她懷了他的孩子,消息曝光,唉,可能是一顆不小的震撼彈,在他週遭恐怕掀起不少波瀾。
其實他還沒有當父親的準備,也許是他多想了,孩子不是他的,這不無可能,她的一切和他無關——真的無關嗎?他如何能知道答案?
香港那一夜am l2:00
飯店房間的燈幾乎全熄了,光源很暗,僅剩入口玄關處有盞鵝黃色的燈亮著。
激/情中,他們唇粘在一起,緊張的呼吸全混在一起,汗水淋漓肢體相纏,赤裸相擁。結束之後,大約過了五分鐘,看似短短五分鐘,卻似漫長,兩人陷入無語,安靜等待呼吸變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