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素不禁笑出來,「水裡有能咬你的東西嗎?」
公孫若慈卻變了臉色,盯著那個賣水的老婆婆,一字一頓吐出話,「水中有毒。」
懷素一驚,回頭去看,那老婆婆還強自鎮定地笑道:「這位姑娘真是愛說笑,我一個賣水的老婆子,怎麼可能幹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沒毒嗎?沒毒你自己喝喝看啊。」公孫若慈用腳尖踢了踢水罐,此時她的神情張揚而冷峻,完全不像剛才的古靈精怪,她哼了一聲,「你大概是不知道我的來歷,若用毒,我家是用毒的祖宗,還輪不到你在我眼前班門弄斧。」
懷素的幾個手下聽到爭執聲悄然圍靠過來,雖然不確定這其中的變故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懷素已看出那老婆婆神情有變,於是下令,「抓!」不意那老婆婆居然會武,一腳踢翻了水罐,一個鷂子翻身,瞬間就翻出了好遠。懷素正要去追,身後被人拉了一下袖子,他回過頭,見公孫若慈搖搖頭,「別追了,小心有埋伏。」
沒想到竟然是她救了自己一命。
懷素本來對她沒有多少好感,但此刻也不由得心生感激,低頭說了句,「多謝。」
他蹲下身,細細查看那個水罐。水罐已經破損,裡面的水灑了出來,滲透進了地裡。詭異的是,那些本來泛青的雜草,在罐裡的水滲入土裡後開始變得焦黃,接著枯萎。
「這毒很霸道,無色無味,叫『一滴淚』。」公孫若慈也蹲下來陪著他一起查看。「只是不知道這老太婆是衝著你來的,還是無論路邊來的人是誰,都要喝上一口這個斷腸水。」
「是衝著我來的。」懷素肯定的說。
自從出京查訪賑災糧款之事以來,他遭遇的大小伏擊、暗殺,已經不下三四次了,這一次是最危險的。很顯然,有人刻意要阻止他回京覆旨。在他要上報的內容裡,牽扯到許多人利益的黑幕,怕是有人害怕被揭發。
公孫若慈托腮斜睨著他,「八皇子沒有繼承皇位的條件吧?他們為什麼要殺你?」
「殺人的理由可以有很多種,不見得都與皇位有關。」他淡淡地回應,將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幕丟在腦後,不再去想。
但是身後的人兒卻不肯丟開這個話題,追過來問道:「那還為了什麼?為了錢?還是為了女人?」
懷素忍俊不禁,「女人?你以為誰會為了女人殺我?」
「那可說不定。」公孫若慈歪著小腦袋,開始連篇幻想,「你長得也挺好看的,誰知道會有哪家的姑娘看上了你,然後哭著喊著讓爹娘退了前一家親事,一定要許身於你。被退親的那家惱羞成怒,又心有不甘,所以一定要置你於死地。」
「好了,別胡思亂想了。」懷素走回駿馬旁,「你猜的不對。」
「那你告訴我真相啊。」
她拉住韁繩,仰著臉,眼神渴盼地望著他。那眼神裡的熱烈和澄澈忽然讓懷素有點無法承受,他避開那雙熾熱的目光,低聲說:「趕路要緊,以後再說吧。」
公孫若慈黑眸偷偷轉動了幾下,走到棗紅馬前,像是要踩蹬上馬的時候,忽然輕呼一聲,又滑了下來。
懷素聞聲望去,只見她正懊惱地站在馬兒旁邊,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麼。她總喜歡自言自語嗎?他的嘴角又不禁綻放一抹淺淺的笑容,揚聲問:「怎麼了?」
「馬蹬斷了。」她提起馬蹬給他看。綁著馬蹬的布帶果然裂開了一大條口子,整個馬蹬沒精打采地垂掛在那裡,像是隨時會被扯斷一樣。
懷素收回目光,對一個手下說了一聲,「扶公孫姑娘上馬。」
公孫若慈咬了咬唇,等到來扶她的人將她重新扶上馬背,她剛剛驅使著馬走不過幾步,卻一下子翻身又從馬背上跌了下來。這下子痛呼聲更大了,伴隨而來的還有低低的啜泣。
這讓懷素不得不走到她身邊,彎下腰問:「又怎麼了?」
她沒好氣地捶著地,「你別管我!你就是存心看我摔跤,我都說了這馬蹬有問題,你非讓我上馬,現在把我摔下來,你開心了吧?」
聽著對方胡亂給自己捏造莫須有的罪名,懷素只覺得她很可笑,正想出言反擊兩句,忽然眼角餘光瞥到她的手掌!那裡真的有幾道傷口正在滲血,泥土的灰黑色和血的鮮紅色混合在一起,幾乎難以分辨那隻小手原本的白皙柔嫩。
他的眉心一蹙,蹲下身,拉起她的手,「你不是有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藥嗎?」
這語氣很重,像是指責質問。
她斜睨他一眼,將手抽回,「要你管?我就是要這樣疼著,反正除了我自己,也沒人在乎。」
懷素盯著她看了一陣,回首道:「給我拿壺酒來。」
他那群手下的酒壺也空了大半,剩下的小半壺酒他全都毫不客氣地灑在她的手上,讓她疼得都要慘叫起來了。然後懷素也不顧她反對,隨便扯下自己的一截袖子將她手掌的傷口層層包裹起來。
「你就算不懂得什麼叫憐香惜玉,好歹也要記得我剛剛才救了你的命。」她還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著。
懷素反問,「記得你救了我一命又怎樣?難道你會要我以身相許不成?」
她白皙的小臉陡然紅了一片,悴道:「呸!別臭美了,我才不會看上你這張死人臉。總是板著臉,面無表情的,誰希罕你……」話音未落,她又驚呼起來,原來懷素為她包紮好傷口後,竟然將她橫抱起來,丟到他那匹黑馬背上。緊接著,他自己也躍上馬背,在拉住韁繩的同時,也將她小小的身子環抱在自己身前。
「別嘮叨了,我們還要趕路。」他沉聲喝令,止住了她後面的廢話,全然沒有留意她眼中的驚詫、羞澀,和一抹小小的得意。
悄悄靠在他的胸膛上,那裡的柔軟和寬闊是出乎她意料的。而更讓她驚喜的,是從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一股淡淡的味道……似乎是藥草?又不像是她曾經見過的任何一種藥草,也許是很多藥草混合之後的味道。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逃過了蛇吻的劇毒?公孫若慈真的很好奇,關於這個人,還有他背後的秘密。
經過兩日不停地奔波,懷素一行人終於趕回京城了。
在距離京城還有十里的地方,遠遠的就看到有幾匹馬向他們這裡馳來。公孫若慈有點緊張地問:「又是你的仇家嗎?」
「不,是三哥的人。」懷素的語氣中難得帶了幾分雀躍,待那幾匹馬馳近,他大聲問:「是三哥要你們來的嗎?」
馬背上一個侍衛長模樣的人拱手道:「八皇子,三皇子聽說您今日回京,特意在前面涼亭裡備了接風酒等您。」
「三哥親自來迎我?」懷素有些訝異,卻更加興奮,向著前方的涼亭飛奔而去。
公孫若慈小聲的問:「你和你三哥的感情很好嗎?」
「三哥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親人。」他肯定的語氣堅若盤石。
她嘟嘟嘴,「早晚有一天你會有個娘子,比你這個三哥還親。」
懷素只當沒聽見,眼前也已看見了那個涼亭,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在馬兒還沒有跑到涼亭的時候,飛身從馬上躍下,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上涼亭的台階,喜悅地叫了一聲,「三哥!」
涼亭內,是個已過而立之年的英武男子,眉宇之間的鋒芒內斂,但眼中精光迫人。望著滿面春風的懷素,堅白點了點頭,握住他的肩頭沉聲說:「平安回來了就好,三哥還真怕讓你出去是害了你。」
「怎麼會呢?我也該出去歷練,為三哥分憂了。」懷素笑著,與兄長一起坐下。
堅白的目光卻飄向他身後,用眼神示意騎在懷素黑馬上的公孫若慈,頗有興味地問:「那個女孩兒是誰?」
「半路遇到的一個麻煩。」
「麻煩?」堅白盯著她,淡淡地道:「如果是個麻煩,就趁早丟下,我們的身邊若是留著一個麻煩,就相當於在自己的頭上懸掛了一把敵人的劍。」
「我知道,不過……」懷素的眼角餘光瞥向公孫若慈的時候,她已經下了馬,向著涼亭走過來。
「你們兄弟喝酒,將我一個人丟在馬上。八皇子,這京城是你的地盤吧?難道你不該盡一下地主之誼嗎?」公孫若慈不滿地走上台階,兩邊有侍衛橫起腰刀,阻止了她的前行。
「怎麼?不讓我進去?」她微微蹙眉,看著懷素,「這是你的意思?」
「姑娘若是累了,請在旁邊休息。」堅白一擺手,示意手下將公孫若慈帶走,並對懷素低聲說:「聽說你這一路回來得不太平?」
懷素一笑,「就是有幾個跳樑小丑而已。放心,他們拿我無可奈何的。」
「看來果然是有人在暗中搗鬼。」堅白斂起眉宇中的一絲陰冷,「你放心,三哥已經查到些眉目,等有了十足的把握之後,我會在父皇面前給對方一個有力的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