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真是荒誕公子,不求功名竟全是為了這等雞毛蒜皮、上不得門面的小事。」因為好笑,她忘了羞澀,掀開被子從他身邊下了床,一伸手就把他的鞋拿在手裡了,接著說:「可是你這樣的怪癖,讓做官的聽了,不是難堪嗎?」
「喔,你果真是我譚步平的女人,不然怎能一下子就說到關鍵處呢?」他伸出腳給她。「穿上。」
林紫萱沒異議地蹲下替他穿鞋,他繼續解釋道:「讓他們難堪,我才高興,否則一當了官,好像就不是人了,我討厭虛偽的官場。」
聽到他的話,林紫萱明白了他對官場的厭惡。幫他穿上衣服時又問:「那麼衣不可緊身就是指不能穿官服了,對嗎?」
很滿意她悉心的照顧,他回答道:「正是!你想想看,穿上官服束帶,脊背癢了,胳膊癢了怎麼辦?當官不是上堂就是早朝,誰都不能在大堂之上撓耳搔腮,失了官場尊嚴,因此我幹嘛要找那不自在?」
「那第三個不可呢?說的是腳不能穿官制皮履,對吧?」
「不對。」他的眼裡閃著諧戲的光芒。「你早知道我這雙腳喜歡放在除地面以外的其他地方,當官不是正襟危坐,就是肅然挺立,我能忍受嗎?」
想起自己曾多次對他蹺起的腳表示厭惡,林紫萱笑了。
「不要笑。」他用手指壓著她的嘴。「我知道你還不瞭解我,不過慢慢來吧,我們會一天比一天瞭解彼此。現在,我們走吧!」
「走?」林紫萱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要帶她去哪裡。
「茅廁啊!」他丟給她一個「你這傻瓜」的眼神,往門口走去。
林紫萱跟著他,心裡回想著今天兩人的交談,這應該算是他們最坦誠,範圍也最廣的一次交談,儘管他說她不瞭解他,但她覺得自己已經很瞭解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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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芮家上下人人開心,因為芮公子自從招魂醒來後,已經能吃能喝了,這讓芮老爺一家對年輕俊秀的「隋公子」滿懷感激之情,本有心多留他夫婦住幾日,可譚步平稱有事得到銅陵去,於是第二天午飯後即乘芮府馬車離開了靈芝鎮。
車伕按照芮老爺的要求將他們送到了銅陵。
與車伕道別後,他們沒有進城,怕又遇到吳德良的爪牙。銅陵縣令胡大人是個公正有學問的好官,譚步平認識他多年,但他不想給胡大人帶來麻煩,因此他帶著林紫萱沿江找船。可是今天的江邊很奇怪,一向熱鬧的渡口寂靜異常。
「譚大哥,這條江水那麼寬,水流又急,為何連艘渡船都沒有呢?」林紫萱納悶地問只是沿河行走,沉默不語的譚步平。
「是啊,我也正納悶呢!」他四處看看,指著前面的山坡。「我們到那裡去看看吧!登高望遠,也許能發現些什麼。」
兩人說著正要往那裡去,就看到遠處那片河灘上出現一隊官兵,一看那服裝,他們都明白碰到誰了。
「快,山坡上也許能躲一躲。」林紫萱一把抓住他。
可是那些人顯然也看到他們了,因為他們的腳步突然加快,還能聽到順風傳來的「站住」之類的叫喊聲。
他們奮力往山坡上跑,可不幸的是,當上了坡後才發現,這裡是個光禿禿的小石坡,上面除了幾塊巨石和一棵向江面垂下的老樹外,什麼都沒有。
最糟糕的是,這裡沒有其他出路,只有一條大江擋在前方。
想往回跑,可身後的追逐聲提醒了他們,那是死路一條。
「我們必須過河。」譚步平看看寬闊的江面,再看看身後的追兵,問她。「我想你應該會游水吧?」
「會,可是這裡江面開闊,你行嗎?」看著混濁湍急的水流和他削瘦的身材,林紫萱擔心地問。
「我沒事,快將鞋子脫下。」他皺著眉頭,看看她寬大的褶襴裙,這將是一大危險障礙。他蹲下身一把撩起她的裙子,將寬大的裙裾拉高到她的腰部。
「你幹嘛?」林紫萱被他拉扯得搖晃,震驚地看著他將自己厚重的長裙拉起,露出穿著單褲的腿。
「幫你減輕負擔!扶著我,站好。」
林紫萱趕緊抓著他的肩頭穩住腳跟,擔憂地問:「這樣行嗎?」
「不管行不行,我們都只有這個選擇,不是嗎?」他將所有布料檸在一起塞進她的腰帶後,站起身脫掉自己的鞋插在腰間。
這時,山坡下傳來了清晰的喊叫聲。
「譚步平,那裡是絕路,你們跑不了的,只要留下小妞,你可以安全離去。」
「得到她,你們真會讓我走嗎?」眼看追兵逼近,譚步平用了緩兵之計。
「自然是真的!吳老爺一向敬重公子,絕對不會為難公子。」這次提出保證的人是吳能,看來他追趕人犯的功夫也不賴。
「那你們站住,不許再追,容我想一想。」
追兵果真不再追,他趕緊對林紫萱說:「抓著樹枝慢慢滑下去,不能跳。」
「我明白。」林紫萱看看下面那段斜坡,按照他的話抓住探出石坡的樹枝蕩了下去,由於她自幼在田里山地幹活,對這樣的動作並不算陌生,因此當她落地時,會順勢滾動,安全地落在一蓬水草中。
「做得好,姑娘。」看她輕盈落地後,山坡上的譚步平忍不住讚歎。
「怎麼樣?譚公子,想好了嗎?」
那群聒噪的烏鴉再次亂叫,他心煩地對著山坡大吼。「去你的,我譚步平可不是會出賣老婆的膽小鬼。」
吼完,他不由分說地抓著樹枝,像林紫萱那樣蕩了幾下就放開了手。
可他雖然聰明,但缺乏林紫萱那樣靈活的身手,因此當他落地時並沒有順著身體的慣性和坡度滾動,而是想靠自己的力量站穩,結果不僅沒能站穩,還腳踝一陣劇痛,他失去控制地滾下滿是沙礫雜草的山坡。
「譚大哥。」林紫萱一見他摔倒,急忙想拉他,可卻被他撞得雙雙落入江中。
冰冷的江水使得譚步平腳上的劇痛消失了,他連忙抓住與自己纏在一起的林紫萱,關切地問:「你沒被我撞傷吧?」
「沒有。」林紫萱踩著水,一手抓著他,一手擦著臉上的水,立刻反問他。「你呢?我看見你跌倒,有沒有摔傷。」
「我還好,只是腳好像不對勁,應該沒事。」他跟著她奮力往江對面游去。
「譚步平,你這個笨小子,竟敢跟縣太爺作對,如果有本事游過江去,下次見面時別怪我手下無情。」身後的山坡上傳來劉琨咬牙切齒的痛罵。
譚步平回頭對他吐了一口水,大聲回罵道:「沒用的狗腿子,去跟你的主子傳個信吧,警告他如果敢對林奔用刑或讓他受苦,那你們都等著進朝廷大獄吧!」
憤怒的吼叫再次響起,但都被一個又一個巨浪掩蓋。
「別大聲說話了,保持體力。」林紫萱對他說,話剛完,一個巨浪打來,將他們衝散了。他再也顧不上山坡上的惡人,忙著往浪花處游去。
「紫萱。」他焦急地連喊數聲。
「我在這兒。」前方傳來她的聲音,他趕緊往她游去,可一個漩渦席捲了他,將他往相反的方向帶,而他的一隻腳使不上勁,當他踢水、踩水時,那隻腳及整條腿部在痛.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那漩渦彷彿一隻巨人的手拖著他往下沉。
「紫萱,我看不見你……」他有點驚慌了,他的水性本來就一般,在跳下山坡時腳又受了傷,因此沒法用力,這種無力感讓他恐慌。
「別緊張,我來啦!」生活在水邊,水性極佳的林紫萱發現他在下沉,立刻想到他也許遇到了漩渦或是被水底雜草絆住了腳,於是用力向他游來。
「來,抓著我的手。」她向他伸出手。
「我抓住了。」他用力抓著她冰冷的手。
「放鬆身體,不然我倆都會沉下去。」她大聲提醒他。
「我不是小孩子,知道該怎麼游水。」自尊受傷的他不滿地嘀咕,一口江水灌入口中,他猛地往下沉,腳下彷彿有東西纏著,他怎麼用力都浮不起來。
就在這時,他發現緊抓著他的手不在了,不禁一慌,以為她生氣丟開了他。
可就在他覺得自己無法自救,胸部再得不到換氣就要炸裂時,一雙手抓住了他的腿,接著一股力量推著他離開了漩渦,他的頭隨即露出了水面。
他急促地喘了幾口氣,想尋找幫助他的林紫萱,卻聽到她的聲音。
「譚大哥,抓住這個。」
一截斷木伸到眼前,他本能地抓住它。
「抱緊它,我去清理你的腳下,那裡還有水草。」
說著,她又一頭栽進水裡,接著他再次感覺到她靈巧的手在他腳邊忙碌,因為有了浮木的支撐,他即便雙腳被困也不礙事。
等他的呼吸恢復正常,胸口不再那麼痛時,林紫萱也冒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