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識相的東西,讓老夫去會會他們。」芮老爺生氣地走到門口,那些芮府護院將劉琨等人趕出了庭院。
芮老爺回到院中,對譚步平陪罪道:「那些可惡的東西走了,請公子繼續。」
譚步平轉過身,吹熄手中的香火,手持芮公子平日所穿的衣服,由東邊的飛簷登上屋頂,面向北方連叫三聲死者的名字,招呼其魂歸來。然後將衣服扔下屋頂,一個男人接住落下的衣服,而他則從西邊的飛簷退下。
接住衣服的男人立刻將衣服覆蓋在猶如死去的芮公子身上,譚步平走回臥榻,將燃燒在丙公子身體四周的艾香一根根掐滅,每掐一根就用手指壓他的人中一次,當全部與芮公子年齡相符的香掐完後,他退到香案邊。
所有人都靜默地等待著,注視著香爐裡的香,也注視著臥榻上的人。
這是招魂儀式的最後一步,如果到香斷時,臥榻上的人還沒醒,那就證明他真的死了,那麼就該將他移至棺木內,正式辦理喪事。
眼看香要斷了,臥榻上的人忽然發出一聲呻吟,全院的人都驚呼起來。
「老爺,芮公子活了。」一直守候在旁的接衣人驚喜的喊。
立刻,所有人都湧到臥榻邊,笑聲、哭聲充斥於耳。
「你真的召回了他的魂魄。」林紫萱同樣激動,她走到譚步平身邊仰慕地說。
「只是巧合。」他從容地說。
林紫萱看著他,被他灑脫的表現和出眾的才華深深打動和折服,心裡對他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柔情,她知道,從此以後,她再也無法將他從心底抹去。
在甦醒的芮公子被抬進屋內,名醫被請至府上的同時,芮家人自然沒有忘記恩公。芮老爺親自招待他們用餐,又強行留他們在府上小住。
考慮到劉琨等人也許還在外面等候,而他們都需要休息,譚步平接受了他的好意。於是,芮老爺安排了一座跨院讓他們住,還派了傭人伺候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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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們獨處時,譚步平放鬆地靠在椅子上蹺起雙腳。「喔,我好累啊!」
「你帶著我跑了那麼多路,又做了這麼多好事,自然會感到累。」她安撫道,在婢女送來的熱水裡擰了條布巾讓他擦臉。「洗個熱水臉會舒服些。」
他順從地擦了臉、洗了手,解釋道:「不是的,把我累壞的並不是奔跑,或其他事,而是困了,你知道的,昨晚我根本沒合眼,前晚幾乎也沒睡覺,所以才會這麼累。」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頭也靠回了椅背上。
「來吧,你真是累壞了。」她握起他的手,將他從椅子上拉起來。他順從地跟著她,看著她把他帶到床邊,讓他坐下。「你脫掉外衣睡覺吧,我替你洗洗腳,這樣你能睡得更好。」
她拿起地上一個空木盆。
「幫我脫衣。」他靠在床頭說。
木盆從她手中滑落,他挺身在它落地前一把抓住了它。
「是誰答應過要以夫君之禮待我的。」他將木盆塞回她手裡。「忘記了?」
「沒……沒有,我會。」可是當她回到床邊時,他已經倒在床上睡著了。
看著他疲憊的神情,想著這兩天因為她,他被連累得東奔西跑,她心裡有很深的歉疚感,她蹲在床前,輕輕脫下他的鞋襪,將他的大腳放進熱熱的水中。
他的腳趾像他的手指一樣修長、白留,一看就知道是不用勞作的公於哥兒,而且當她用手替他洗腳時,那感覺跟幫她爹或弟弟們洗腳時完全不同。
她感激老天讓他睡著了,不然她可沒有勇氣在他那雙銳目下為他做這種事。可是他說她得像伺候夫君一樣伺候他,那麼其他的妻子也這樣給夫君洗腳嗎?
她想不起是否看見過娘替爹做這樣的事,她的記憶裡,娘總是離不開床,離不開藥罐,只有爹背著娘去看醫生,背著娘上茅房,替娘洗臉擦手,當然,後來她長大了,這些事現在都是她在做。不過,她也看見娘不生病時,也替爹捏背梳頭。也許夫妻就是那樣的,互相照顧,互相幫襯,不離不棄。
「百丈托遠松,纏綿成一家。」她默默地念著,回想著與他相識以來他為她所做的一切,心裡湧上感激、慶幸和愛慕為一體的感情,羞澀感淡了,她全心全意地為他洗腳,再將它們托起放在鋪墊著擦腳布的膝蓋上,擦乾後輕輕放回床上。
接著,她跪在他身邊,手指輕顫地解開了他的腰帶,慢慢脫下他的衣服。
「累了,你也睡,這裡很安全。」他閉著眼睛嘟囔。
林紫萱知道他已半睡半醒,便不說話,拉過被子給他蓋上。
隨後她下床,拍打他的衣服,撫平其上的皺褶,將它折疊好放在椅子上,再洗了臉和腳,看看屋裡除了大床,只有兩把椅子,她坐上床沿,想靠著床頭打盹。
可還沒調整好姿勢,一隻大手將她拉倒在床上。「我說了,我們都需要睡眠,躺下好好睡。」
他的眼睛沒有睜開,可是聲音依然清楚有力,讓她懷疑他到底睡著了沒有。
頭一挨上床,他的胳膊就壓住了她,讓她動彈不得。
第八章
「譚大哥,我們同睡不合禮數。」她輕推他的胳膊。
可他反而將她擁得更緊,甚至玩世不恭地說:「我是講究禮數的人嗎?」
他熱熱的呼吸拂過她的面頰,讓她心跳如鼓,可他的語調不再讓她反感。她驚奇的發現,她對他的一切看法和感覺都改變了。此刻他依然是初識時那個貌似油嘴滑舌,吊兒郎當的公子哥兒,可是她知道在他諧戲的外表下還有另一個真實的他,而她已經一步一步地深入其中了。她渴望走得更近更深,渴望瞭解他的全部。
她輕輕側頭,看著閉眼沉睡的他,心裡的渴望在增加,她貼近他,用呼吸與他交流,用眼睛掃過他俊挺的五官,然後,倦意襲來,她依偎著他沉入了夢鄉。
知道她睡熟了,譚步平張開眼睛,將唇貼在她的眉心處,輕輕一吻,拉過被子將他倆蓋上,這才放任自己被睡意捲走。
這一覺他們果真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次日清晨,林紫萱悠悠醒來,發現自己正緊緊靠在他的懷裡,而屋外的晨光已經透過窗戶照進了屋內,她趕緊起身,卻被譚步平的胳膊壓住。
想起她入睡前他也正是這個姿勢,她啞然失笑。真是累壞了,他們居然保持一個姿勢睡了十幾個時辰。
她真不想離開溫暖的被窩和溫暖的他,可是她必須起來。
她輕輕撥開他的手,可他咕噥著又將她壓回來。
知道他醒了,她開口道:「別鬧,快放開,我得出去一下。」
「不要去,好不容易才討來一夜清靜,為何不享受個夠?」
「我要去茅廁,這可由不得人。」她用手推他,顧不上羞窘。
「不要去。」他還是不放手。「我都能忍,你為何不能?」
這話可讓林紫萱哭笑不得了。「你真是個怪人,這也能忍嗎?」
這話讓他睜開了眼睛,笑嘻嘻地說:「娘子總算說對一件事了,為夫我就是個怪人,知道我為何拒絕考功名嗎?」
「不是為了守孝嗎?」對他的事林紫萱都感興趣,不由得忽略了他的戲言,也忘了要去茅廁的事。
「不是!我爹過世前,我就不願進考場。」他搖搖頭。
「那是為什麼?」她豎起耳朵聽,可他卻閉上了眼睛,一副懶得開口的模樣。
「你倒是說呀!」她用手肘頂了他一下,正頂在他肚子上。
「哎喲,入茅廁前那裡是不能碰的。」他小心地退離她,轉身坐起來,靠在床頭悠閒自在地說:「你知道考功名圖的是什麼嗎?」
「那誰不知?當然是當官做大事羅!」
「沒錯,當官做大事。」他點點頭。「可是我不想做官,因此不願考功名。」
「那是為何?讀書人不都想博功名嗎?」
「沒錯。」他輕擊膝蓋。「當官做大事。可是官兒越大,事情越多,日日聞雞起舞,望星而息,還得穿朝服,戴冠帽,頂龍巾,腰扎束革,足蹬皮履,而我有三不可,於是乎,官兒是我這輩子最聽不得的東西,要我做官兒,還不如讓我做乞丐來得痛快。」
聽他這番話,林紫萱驚訝地問:「三不可是什麼?」
「我可從來不告訴女人,今天就破例告訴你吧!」他大度地掰著手指。「一,清晨不可早起;二,衣服不可緊身;三,雙足不可適履。」
見他簡略說完就閉上了嘴,林紫萱先是一陣茫然,隨後搗著嘴笑了起來,直笑得前仰後合,淚花迸發。
譚步平看她笑得那麼愉快,也咧開嘴笑了,抓過她來抱了抱,拍拍她的肩。「不錯,聰明女人我喜歡。」
說著他從她身上翻過,坐在床沿探腳找鞋,可撈了半天也找不到,光線又不足以看清床下,於是回頭問笑得不亦樂乎的女人。「我說娘子,我的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