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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華甄

  他眉梢輕揚,看著她。「要想讓人相信,我們自己不該先相信嗎?」

  知道自己說不過他,林紫萱聰明地閉上嘴巴,只要他能帶她告御狀就行,其他的她都可以接受。

  可是讓他們吃驚的是,當他們走進鎮上一間騾馬店時,發現這裡氣氛詭異,通常這時正是騾馬進出,人來人往的忙碌時間,可這裡卻門可羅雀,人馬寂靜,唯有院中有張條形長椅,其上坐著他們絕對想不到的人——吳德良的狗頭軍師吳能。

  因為林紫萱從未見過他,也從未進過騾馬店,因此當看到這裡冷冷清清,前面的條凳上坐著個雙目深陷、面色青白,狀似算命先生的男人時,她並不在意,直到身邊的譚步平突然開口,才將她嚇了一跳。

  「哈,真沒想到吳縣令的帳前師爺也不辭辛苦跟到了此地,真是令人詫異。」

  一聽他說這人是吳胖子的人,林紫萱心裡發慌,急忙回頭看他.發現他的口氣譏誚,眼神更是冷峻如冰。

  「喔,譚公子總算現身了,在下還擔心與公子失之交臂了呢!」吳能故作無辜地站起身來,而他身邊的三、四個男人也都全神戒備地圍了過來。

  「在下與閣下並無交情,不知閣下如此勞師動眾來此有何貴幹?」掃了眼那些人,譚步平估計在這家店裡守候的就這幾個人了,但他相信在鎮裡的絕對不會只有這幾個人,於是他一邊說話,一邊拉過林紫萱,慢慢移動至靠門的桌椅間。

  吳能狡猾的目光往他們親密相連的雙手一掃,舉起手中的東西。「這得感謝林姑娘在岔路上留下了這個,才讓我等沒費太大的力氣就尋來了此地。」

  「那是我的狀子,還給我。」看到那折疊整齊的紙,林紫萱叫著想過去取回,但被譚步平拉住。

  「沒錯,是譚公子為姑娘寫的訟狀。」吳能陰險地假笑。「在下正是因為得到了這張狀子,才來請姑娘回青陽縣的,告狀不是該上堂嗎?」

  林紫萱憤怒地說:「虛詞謊言!如果你們讓我上堂,昨天又怎會有縣衙門前那一幕發生?」

  「那是誤會,只因姑娘不肯好好合作,差役們才動了點粗。今日回去,吳縣令定會給姑娘一個滿意的解釋。不過——」他轉向譚步平。「在下想與譚公子私下說幾句,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譚步平腳尖一勾,拖過一張椅子,一腳踏在上面,手肘撐在屈起的膝蓋上,冷然道:「就在這裡說吧,本公子飢腸轆轆,可沒那麼多閒功夫聽廢話。」

  吳能臉色一寒,但迅速掩飾,陪笑道:「公子乃名門之後,世修文德,才學並張,如今林家與吳縣令因契約而有了一點誤會,正待商榷中,還請公子袖手旁觀,以免給自己惹來麻煩。」

  「袖手旁觀?」譚步平面對他暗藏殺機的威脅撇嘴一笑,仰頭看看天空,歎氣道:「唉,閣下可真是奇才,當閣下的女人被人欺負時,閣下也能袖手旁觀嗎?」

  「公子此話是什麼意思?」吳能的笑容彷彿一道道石刻的笑紋僵在臉上。

  譚步平將林紫萱拉得更近,輕笑道:「沒什麼意思,只是想告訴閣下,如果你們誰敢動我的娘子一根手指頭,我譚步平絕對不會與你們善罷甘休。」

  「娘子?!」吳能驚問,但看看林紫萱,再看看對面難纏的年輕人,隨即放鬆地說:「不,譚公子,你不要想騙我,再說林紫萱是我們老爺相中的,古人云:君子不奪人所愛,公子絕對不會做出這等事來。」

  「君子?我譚步平從未說過自己是君子,也從未聽過吳縣令有愛。至於信不信隨你,在下不想在這裡浪費口舌。」譚步平說完拉起林紫萱。「走吧,娘子,咱們還是到其他清靜地方去。」

  「不行,你們不能走。」一聽他這樣說,吳能不再裝斯文,手一揮,身邊三、四個隨從立刻繞過桌椅向譚步平和林紫萱撲去,早有準備的譚步平一腳踢出椅子,拉著林紫萱奔出了門。

  椅子打在第一個隨從腿上,他被擋住,另外兩人繞到門口,看到譚步平帶著林紫萱已跑上了大街。

  「去,抓住他們。」吳能厲聲大吼。

  「噢,那吊死鬼樣子難看,聲音也那麼難聽。」跑在街上,譚步平還在調侃。

  林紫萱一拉他。「別說了,快跑吧!劉琨一定也在,他可不光是吼聲難聽。」

  「別慌,讓我找輛車……」

  可是來不及了,劉琨已經帶著一大群人氣勢洶洶地趕來了,他們全都身著官差兵服,手持兵器,因此街道上的行人攤販一看到他們,都紛紛避讓,譚步平和林紫萱立刻避無可避地跟他們打了個照面。

  「狗東西,動作可真快。」譚步平一聲低咒,拉著林紫萱就跑。

  林紫萱跟著他往房屋密集的巷道跑,經過七拐八彎地奔跑後,他們終於將那群討厭的追兵給甩了。

  「啊,他們沒跟上來了。」靠在一幢房舍的轉角,林紫萱喘著氣高興地說。

  「別太得意,他們一定就在附近。」譚步平同樣撫胸喘息,隨即忽然皺起鼻子嗅了嗅。「咦,你聞空氣裡是不是有艾草香味?」

  林紫萱吸了口氣。「沒錯,是艾草。」

  「啊,太好了。」他頓時摩拳擦掌地往四處望。

  「如何好?」林紫萱不解地問。

  「劉琨那幫惡棍一定會挨家挨戶搜查我們,我們得找地方躲藏。」他一拉她,笑逐顏開地說:「跟我走,我有招對付他。」

  林紫萱跟著他離開了轉角,看到兩輛黑色頂蓋的馬車正由巷道口慢慢通過,那濃郁的香味就是從車裡散發出來的。

  為首的車頭懸掛著一節旌旗之旄,在秋風中緩緩飄動。

  譚步平在車子擦身而過時,迅速將林紫萱抱起放在沒有車簾車門的車內。趕車的男人初時一驚,但看到他隨後從車的左邊登車,拔下旌旗之旄在手中揮動時,便不再言語,憂鬱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見他笑了,譚步平立刻鑽進車廂。

  「駕。」趕車的一聲輕喝,車速加快了。

  林紫萱正感到納悶時,譚步平抓起車上一件形同麻衣的衣服穿在了她身上。

  猶來不及問,車子便駛進了一戶懸掛著「芮記」燈籠的宅門,從那朱門鱗瓦和門匾對聯看,這是一戶大戶人家。

  車停下時,庭院內早有一個儀態不凡的老者在等候,他身後跟著一群淚眼婆娑的女人,個個衣著講究。

  當看到俊秀儒雅的譚步平踏著下車凳下車時,老者迫不及待地迎了上來,雙手相合一拜,道:「請問公子可是招魂之人?」

  「正是!敝姓隋。」譚步平也不謙虛,當即抱拳還禮,用了個假姓。

  「太好了,請隋公子仔細作法,若能喚回我兒性命,老夫自當重謝。」

  譚步平行禮,轉身將車上的林紫萱扶下車,道:「重謝不敢當,只是在下夫婦路過貴地,適逢芮公子有難前來相助,作法時還請代為照顧賤內。」

  當看到已經穿上招魂禮衣的林紫萱,老者一家都很高興,因為那是對方表示慰問和尊重的意思。老者連連說:「理所當然,尊夫人一定會得到照顧。」

  接著,譚步平被人簇擁著走向擺設香案的地方,林紫萱則被眾女眷帶進內堂。

  很快,從女眷們的口中,她得知了內情:芮府獨子久病不愈,眼看就要死了,芮老爺憂心如焚,連設數場招魂儀式,卻沒有一個法師敢接此旌旗之旄為他喚回兒子魂魄,今天總算來了一位,因此他一家既傷心也高興。

  傷心的是獨子多半是活不了了,今日的招魂無非是為了安魂;高興的是,活著備受病痛折磨的兒子經過安魂,終於能安心地去陰間,並得到神靈的庇佑……

  一陣輕鈴聲,表示招魂儀式開始,女眷們再次回到院內。

  這裡的佈置多了香案前的臥榻,也因此更顯肅穆,所有人都身穿招魂禮衣。

  林紫萱知道招魂是怎麼回事,林家灣有人病危和臨死前,家人也會請人做這樣的法事,但規模和氣氛遠不及這裡隆重。

  人人都相信生命是元氣變化而成,魂是陽氣,魄是陰氣,魂魄合一,才有具體的生命。人之初生,精神就會依附於形體,精神為魂,形體為魄。當人要死時,則魂氣上歸天,形魄下歸地,開始新的輪迴。

  她看到譚步平站在眾人前,頭戴爵弁,身穿雪白長衫,舒眉朗目,神色端莊,絲毫沒有她記憶中的吊兒郎當樣。他先在香案上點香吟誦,他的聲音抑楊頓挫,十分動聽,人們隨著他的吟誦時而落淚、時而展顏,可惜她一個字都聽不懂。

  就在他念完頌詞時,門口傳來騷動,幾個官差想進來,打斷了儀式的進行。

  看到領頭的正是劉琨時,林紫萱緊張地望了眼譚步平,見他背對門口鎮靜地站在臥於香爐前的芮公子身邊,專心地點著艾香,似乎對身邊發生的事毫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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