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啦?不想幫?」她催促他。
幾個少婦連忙走過來,道:「不麻煩大將軍,我們來就好。」
孟晟回神,大步一跨,兩手一提,輕輕鬆鬆便把鍋子提起來。
無雙笑著挑挑眉,對眾女子道:「男人就是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的,不用,多浪費。」
她說得大家一陣哄笑,孟晟還是面無表情,只是細看,會發現他的耳垂微紅。
把海鮮粥端到廳裡,孩子和婦女們一屋子人熱熱鬧鬧地開飯了,孟晟也想去拿碗盛裝,無雙拉拉他的手,搖搖頭。
大妞看見,笑道:「雲姑娘給大將軍留了私房菜呢。」
「是啊,大將軍別同咱們搶啦。」一名中年婦人笑著拿走他手上的碗筷。
無雙不爭辯,把一盤玫瑰花酥交給班長,叮囑,「被記下名字的,不許給。」
見班長笑著應下,孟晟這才恍然大悟,「記下來」為什麼這麼厲害。
無雙拉著孟晟往廚房走去,她從菜櫥裡頭取出十幾道菜,一一擺在他面前,每道菜看起來都精緻可愛。
「你還沒吃過百花宴,試試!」她把筷子遞給他。
他夾一筷子雞肉,放進嘴裡,好吃,再夾一筷子魚,好吃,再夾一筷子……
無雙笑眼瞇瞇地看著他津津有味地品嚐每道菜。
他吃飯不多話,速度算快,偶爾會抬頭看她一眼,然後又低頭繼續努力,那是一席百花宴,份量雖然沒有送出去的那麼多,但足夠三、四個人吃,只是用來應付他的胃,似乎不太夠。
無雙開始猶豫,要不要到前頭再盛一碗海鮮粥過來。
她對著他說:「你沒有發胖,真是福氣。」
他臉皮厚,不覺得被揶揄了,實話實說,「你的笑,會讓人想多吃一點。」
「我?」問題居然是出在她身上?
「對,岳帆也……」話出口,見她的臉色微澀,孟晟立刻閉嘴。
無雙垂下眉睫。是啊,她想起來了,岳帆也說過同樣的話。
他說她的笑靨像是某種讚賞,讓人忍不住想多吃一點,換取更多的認同。
「沒關係的,早晚我會對鍾岳帆三個字免疫。」再展眉,她的臉上已經掛起淡淡笑意,雖然仍有幾分勉強。
他不知道怎麼接話,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她對鍾岳帆三個字免疫,他是真的矛盾了,他既想要她和岳帆破鏡重圓,卻又希望他們能夠像現在這樣……不被打擾的幸福著。
「人都是自私的,所言所行都是為了滿足自己,笑著看你吃東西,不是因為想鼓勵你,而是想透過你滿足的表情,肯定自己的廚藝,所以你們弄錯了。」
他不介意是不是弄錯,他介意的是……「我的吃相讓你有成就感嗎?」孟晟問。
對,他介意的是自己能不能像岳帆那樣,給她足夠的肯定?
無雙笑開,他是個粗人,不擅描寫自己的心情,但簡單一句話,就讓人看見他的貼心。
他沒有在乎她的自私,卻在乎她有沒有得到充分的成就感?
不過,比起岳帆,他當然差多了。
岳帆像旅遊節目的主持人似地,可以把每一道菜,連她都想不到的優點,形容得明明白白,不像蔣孟晟光會吃,吃相還有些粗魯。
可是看著他吃,她不只感到成就,還有幸福感,淡淡的、不濃烈,卻是讓人回甘回味,想要一看再看。
她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表現太直接,直接把幸福感表現得那麼明顯,還是因為他沒有用言語偽飾的真誠,敲動她的心。
這樣形容好了,和岳帆在一起,會讓人感到自己光鮮亮麗,但和他在一起,感到的卻是自在舒服,就像穿高跟鞋和球鞋的差別,就像住皇宮和小木屋的差別。
「是,我覺得被肯定、很有成就。」她點點頭,順著他的話說。
於是,他拿起筷子,繼續為她的成就感努力,真誠可愛的模樣讓她笑得越發燦爛。
下午,蔣家老宅來了四個女子、五名工匠,以及好幾車的磚瓦木料,是阿元親自把人給領過來的。
無雙詫異。「我沒有……」
「是我讓他們來的。」孟晟對阿元說:「你帶他們過去吧!」
「行。」阿元應道,轉頭對無雙說:「方纔來的路上遇見趙大民,他讓我同你說一聲,明兒個上山打獵,BBQ的肉他會處理。」
「好,謝謝阿元哥。」門關上,無雙還沒開口問,孟晟搶快一步解釋——
「這屋子太小,學堂又不能馬上蓋,有這些工匠在,住屋可以和學堂盡快分開,到時後門拆掉,圍牆拉開,那兩間屋子騰出來,她們四個才有地方睡。」
「明白了,不過,你要不要解釋一下這四位姑娘?」她指指四個眉清目秀的女子。
他解釋了——四個丫頭分別叫做寧春、寧夏、寧秋、寧冬,年紀都在十八歲上下,算是大丫頭了。
寧春臉圓圓、眼睛也圓圓,皮膚白得驚人,看起來很可愛,她有一手好廚藝,過去還沒遭難時,家裡是開館子的,她從小就在廚房裡鑽進鑽出。
寧夏是罪臣之女,從小習文學字,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若不是家道中落,家裡都盼著她選秀入宮,給家裡博得榮耀。
寧秋、寧冬是雙胞胎,家裡開武館,有一身好武藝,雖比不得長年在戰場上廝殺的孟晟,但緊急情況下,保住無雙絕對沒有問題。
孟晟把四個人的賣身契交到無雙手上,無雙不想收下這麼厚的禮,但……她確實很需要幫手,於是歎口氣,讓大妞帶她們下去安置。
拉拉孟晟的手,她說:「我們談談。」
「好。」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無雙的屋子,門關上,她轉身道:「我想,我已經很明白表示,我打算獨立生活。」
「我知道。」
「那你還送這麼多人過來?」
「你太忙太累太瘦。」
她當然又忙又累又瘦,要弄一個觀光村本來就不容易,何況她要做菜、要帶一群孩子,能胖得了嗎?但是一個月過去,她從剛開始的手忙腳亂,到如今的井然有序,她正在學習成長,正在讓自己獨立的腳步走得又直又穩。
「萬事起頭難,剛開始本來就會辛苦一點。」
「有她們在,你就不必那麼辛苦。」
是啊,管廚房的、管孩子的全來了,她可以當甩手掌櫃,每天只要忙著數錢,可那不是她要的,離開鍾家那天開始,她就打定主意再當回二十一世紀的女強人。
「為什麼這麼做?依舊是罪惡感作祟?我說過的,不需要,現在的你於我而言,不是蔣孟霜的哥哥,而是燕無雙最好的朋友。」
見他嘴一咧,笑出滿滿的快意,她這才發現,他笑起來的時候,居然會露出兩個小小的、和他形象很不相符的小梨窩。
孟晟很高興,高興自己再度升格,成為燕無雙最好的朋友,程大東算什麼?他才是無雙親口認證的。「不是罪惡感作祟。」他重申。
「不是罪惡感是什麼?」
「是討好。」
「討好?」她無語了,男人討好女人會送什麼?簪子、玉環、鮮花……族繁不及備載,就沒聽過送人、送銀票的,她到底要怎麼說他,他才能懂?「為什麼要討好我?」
「你說的,人都是自私的,所言所行都是為了滿足自己,我這也是為了滿足自己。」他微赧的望著她。
說謊!可是他的謊言這麼可愛,可愛到讓人不好意思拒絕,怎麼辦?和他說話,舒適度要破表了。
「好吧,我需要寧春、寧夏,請問我幹麼需要寧秋、寧冬,要出門和人打架?」
她突然聯想到焦荷花,不會吧,他不打女人,所以找來一對雌性雙胞胎和焦荷花對打?
「那票黑衣人還在找你。」他凝重了臉色。
黑衣人?那群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黑衣人?
她始終想不出到底是誰對她感興趣?岳帆嗎?不可能吧。爹娘嗎?更不可能。那麼會是誰,會在那時候追上自己?
「你怎麼知道?」
「這一個多月,每天都有人跟蹤我。」
「會不會是你的仇家……」她越說越小聲,心裡明白這話沒譜,那天的情況歷歷在目,怎麼看都明白,她才是人家想要的肉票。
他被認出來了吧?他會不會有危險?想著,憂鬱攀上眉心。
「我露出不少破綻,企圖引誘他們動手,但他們除了跟蹤外,不做其他動作。」
「所以……」
「寧秋、寧冬很重要,不要離她們太遠。」
她點點頭。「我明白了,等我賺了錢,會把她們四個人的賣身銀子還給你。」
非要算得這麼清楚?孟晟不說話,但目光轉為冷冽,起身,抬腳往外走。
他不高興,她的好心情跟著不翼而飛,無雙不喜歡情況變成這樣,但是……不是她刻意分清楚,她只是真的想保有自己的原則……
咬牙,她快步追上孟晟。
無雙抓住他,本只想抓住他的衣袖,但她握上的卻是他的手,只是意外,不料這個意外讓兩人像觸電似地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