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五爺跳下湖了!
姚素瑩急奔向湖畔石欄邊,一顆心驚懼地高懸著。
她知道他要替她拿回那一袋瑪瑙石,但真見他躍下湖,她的心無法不忐忑。
她不知道湖有多深,萬一真出了什麼事,該怎麼辦?
隨著時間流逝,她半刻也不敢鬆懈地緊盯著湖面。
這麼久了,為什麼他還沒上岸?一個人能閉氣閉這麼久嗎?
當心底那一股恐懼與各種可怕的想像紛然湧上時,姚素瑩忍不住大喊。「趙五爺!趙五爺!」
她邊喊邊探看,緊繃的情緒讓她絲毫感覺不到由湖心拂來的寒意,卻清楚聽到自己急切的呼喚,迴盪在湖畔。
突然,前方平靜的湖面,終於有了動靜。
在姚素瑩尚不及反應下,趙罄一鼓作氣地破水而出。
看到他出現的那一瞬間,緊繃的情緒倏然放鬆,她雙腿虛軟地半癱坐在地上。
看著她為他擔憂驚恐的臉,趙罄蒼白的唇勉強揚起一抹微笑。「原來姚姑娘這麼緊張我?」
她一時語塞,無心理會他得意洋洋的語氣,只是定定凝著眼前那張濕淋淋的俊顏,心緒翻動不已。
「你還好嗎?」他半蹲下身,垂眸望著她問。
感覺他發上、衣上的水滴落,姚素瑩回過神,緊握發抖的雙拳,猛地撲上前用力捶打他。
「你逞什麼英雄?」她緊繃的聲嗓,因過度的忿怒而嘶啞。
激動的言詞下,心裡真正的想法是——幸好,這討人厭的紈褲公子爺沒死!
任她死命捶打著他,發洩內心的恐懼,趙罄唇邊的笑意抑不住地擴散。
她的力道對大男人來說不痛不癢,卻在無意間流露出她對他的關切。
不知為何,被她這麼關切著,他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
半晌,在她累得無法再使出一分力時,他滿是歉意地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嚇你的。」
在湖裡的時間比他想像的還要久,值得慶幸的是,他找回那一袋瑪瑙石了。
她偏過螓首,冷哼一聲,不接受他的道歉。
瞧她氣惱的模樣,他抬高手晃了晃那一袋濕答答的瑪瑙石,重重地歎了口氣。「唉!枉我還想用這一袋瑪瑙石將功贖罪,看來是白費功夫了……」
看著那一袋仍滴著水的瑪瑙石,她不敢置信地驚愕出聲。「你真的找到了!」
「若找不著,我可不知要拿什麼來賠——哈啾!」將沉甸甸的瑪瑙石遞給她的同時,濕透衣衫的趙罄被湖畔的風吹得直打哆嗦。
怔怔看著他蒼白的臉色,猶豫了片刻,她解開身上的薄外褂,想替他披上,卻發現他太高,就算踮高腳尖也顯得吃力。
打消原有的念頭,她改將薄外褂遞給他,擔憂地道:「你快回客棧換件乾爽的衣衫,染了風寒可不好。」
訝異一向視他如蛇蠍的她居然會關心他,他內心五味雜陳。
一直以來,在他身邊的女子,沒有一個不是對他百般依順、溫柔體貼。但他心裡明白,姑娘們貪圖的,除了他的外表,還有他顯赫的身份。
他想知道,姚素瑩在對他一無所知的狀況下,突然改變態度,對他溫柔關懷的真正用意是什麼?
他更想知道,她對他的好,究竟帶著幾分真心。
「幫我煮碗薑湯祛祛寒吧。」
她愣了愣。「你……現在是在討賞?」
若她沒記錯,是他自願潛下湖去,想彌補自己的過錯,現下居然向她討起賞來了?
「為什麼我得為你煮薑湯?」
雖然他幫她撿回瑪瑙石,她心存感激,但不代表她會對他改觀。
況且直覺告訴她,這個趙五爺不好惹,她可不想沒事招惹他,擾得心煩意亂。
「我孤身在外,無人照料,若染上風寒,很可憐的。」他不惜裝可憐,以達到目的。
他的理由合情合理,但姚素瑩領教過他藏在溫和表相下的惡霸,她無動於衷地冷聲道:「煮薑湯這事你可以吩咐店小二,給足銀子,他還會幫大爺您備好熱水、大夫,一應俱全。」
沒料到她會拿他之前說過「銀子萬能」的話反堵他,他無奈地淺笑。「呵,你真無情。」
不知為何,姚素瑩竟覺他說這話時,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孤獨落寞的寂寥,像是不奢求得到,卻又渴望得到。
暗暗抑下內心詭異的感覺,她勉強擠出一絲聲音,冷聲道:「我不過是實話實說。」
「好吧!既然姚姑娘不肯,我也不強人所難。」蒼白唇角揚起一抹淡笑,趙罄竟覺心裡的失落,擾得他的頭發昏、發脹。
訝於他異常消極蒼白的神色,姚素瑩不放心地問:「你還好吧?可以自己回客棧嗎?」
「若姚姑娘改變主意,我可以不用回客棧。」
姚素瑩發現,這個男人真有激怒她的本事。
她用力深吸了口氣,強調道:「雖然是你害我弄掉瑪瑙石的,但我還是得謝謝你……」話未盡,她的眼神落在他肩上,震懾得無法移開。
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趙罄發現,他的傷口裂開了,流出的鮮血染濕了寬肩。
他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覺一陣暈眩襲來,眼前一黑,他昏了過去。
第2章(1)
夜已深,客棧廂房被燭火映得一片通明。
在大夫及小二離開後,僅剩她與趙五爺在房裡,房中除了他略重的吐息聲,再無其它聲響。
姚素瑩坐在離榻最近的椅上,定定凝視著他連睡著也緊揪著的眉頭,無法移開視線。
她與趙五爺非親非故,按理說來,孤男寡女是不該共處一室的,但她卻無法不管他。
他是為了替她撿瑪瑙石才跳下湖,於情於理,她都不能對他置之不理。
再者,方才大夫也說了,他肩上的傷雖然是普通劍傷,沒什麼大礙,但許是因為帶傷潛入湖裡,受了寒氣才會暈倒。再加上他的身體過度疲憊,是需要多花些時日靜養。
他會變成這樣,她多多少少得負點責任,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為什麼會受劍傷?
姚素瑩看著沉睡的男子,對他充滿了好奇。
突然,一聲粗嘎不堪的聲嗓響起。
「你……姚姑娘?」
匆匆回過神,迎向他疲倦的眼神,姚素瑩放軟聲嗓問:「你醒了?想喝水或吃點東西嗎?」
感覺她待他的溫柔,趙罄一時間居然分不清眼前的女子是出自想像,又或者真實存在著。
他疲憊地抹了抹臉,把她的溫柔當成是夢,逕自又合上眼。
瞧他虛弱的模樣,姚素瑩喃著。「怪了,難道發燒了嗎?」
感覺她一雙柔軟的小手貼上寬額,接著耳底落入她透著濃濃擔心的低喃,他睜開眼,一把抓住那雙手。
突然被抓住手,姚素瑩心一顫。「你、你做什麼?」
「你不是夢……」
她擰起眉,被他恍惚的言語給弄糊塗了。「你、你胡說什麼?」
趙罄虛弱地揚起唇,無力地笑了笑。「我以為你是夢,否則怎麼會突然轉了性子,待我這麼溫柔?」
驚訝地看著他依舊憔悴的臉色,姚素瑩臉一熱,白皙的臉龐浮現淡淡紅暈。
「若不是五爺的手總不安分,我犯得著對你板著一張臉嗎?」
他明明看起來那麼虛弱,怎麼還是有辦法用一句話就把她給惹惱呢?
「看在我這般狼狽的分上,姚姑娘就允許我不安分一會兒吧!」捨不得放開手中的小手,他悠悠開口。
她的手雖沒有姑娘家該有的細緻,但卻柔軟得讓他愛不釋手。
姚素瑩毫不留情地抽回手,無情地道:「你這個人縱不得,餵你喝完藥,我就得走了。」
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她愈想避開他,卻與他牽扯愈深。
「你……要走了?」他有氣無力地開口,看向她的眼神,透露著難掩的失落。
看著他不經意流露出的神情,姚素瑩只覺心一顫,心中湧出不忍。
每每瞧他露出那樣清寂落寞的神情,她的心便無端發軟,有種想順從他的話的衝動。
見她擰著眉,不知想什麼,趙罄開口喚了喚。「姚姑娘……」
「別說了,能為你做到這地步,我算是仁至義盡了。」避開他落寞的神情,她不自在地轉過身子倒藥。
趙罄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纖雅的身影,不難發現,她實際上是個刀子口、豆腐心的善心姑娘。
從認識以來,她對他的態度始終冷冷清清,更稱不上和善,但知道他有難,她還是留下來照顧他。
這樣的她,讓他興起了想深入瞭解她的衝動。
見他直勾勾瞅著自己,姚素瑩冷聲開口:「起來把藥喝了。」
「你要餵我嗎?」
她不敢置信地怒嗔了他一眼。「趙五爺,你是不是太得寸進尺了?」
趙罄自討沒趣地揚了揚唇,吃力地起身接過藥碗,將藥一口飲盡。
盯著他喝完藥,姚素瑩淡淡地說:「喝完藥,你可以繼續躺回去歇著,我得走了。」
「你要走了?」
「要不呢?」她覺得他這話問得好笑。
兩人非親非故,她留下才奇怪。
聞言,他扯動唇角,露出了一抹悲涼的苦笑。「我以為你會多陪我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