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腳步,微微低頭盯著她,只輕輕說了一個字。
「噓。」
她張著嘴,瞧著他低垂的雙眸,蒼白的臉,在那一秒竟然微微熱了一下。
他挑眉,直到她閉上了嘴,他才繼續舉步抬腳往上走。
一顆心,噗通噗通的在胸中跳著。
她一個字也不敢再吭,只覺心慌意亂,她可以感覺到他身上的熱力,和那因使力繃緊的肌肉,他強而有力的心跳,也從緊貼著他胸膛的身體部位傳來。
抱著有點超重的她,他依然臉不紅氣不喘的爬了一層樓,來到了她的房間,走進浴室。
他放她下來,問:「站得住嗎?」
「嗯。」她尷尬到不行,不敢看他,只能扶著洗手台,低著頭輕點。
「我到樓下去幫你倒熱水,一下子就回來,你自己一個人可以嗎?」
她匆匆再點頭。
他走出去,關上了門。
她羞恥的趕緊檢查自己,幸好情況並沒有她想像中那麼糟,月月並沒有印到褲子,也沒有如她以為的沾得到處都是。
可是,他一定是知道,她月事正在來,所以才會煮紅豆湯給她,又知道要帶她來廁所。
希望他會曉得她月月來,不是因為昨天晚上她胡說八道的關係,或者更慘,他聞到她在流血。
虛弱的坐在馬桶上,她窘迫的捂著臉,真覺得生不如死。
但,實話說她很驚訝,她雖然瘦了一點,卻離標準體重依然有點距離,並不是什麼優雅柔弱的小女人。
阿震……比她記憶中更強壯了……
心跳無端加速,有點無力,但仍是加快了跳動的速度,她搖了搖頭,把腦海裡的綺思遐想搖掉,要自己別想太多。
第14章(2)
把自己弄乾爽之後,她穿好衣服,打開門,才坐回床上,他就已經拿了裝滿熱水的保溫壺回來,甚至替她將熱水袋重新裝好了熱水,還拿毛巾包好。
「喏。」他把熱水袋遞給她,放下水壺,轉進浴室。
她呆呆的看著他,莫名茫然,才想說他進浴室幹嘛,就看見他拿臉盆裝了熱水出來,放到她腳邊,整個人也蹲跪下來。
跟著,他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腳踩。
她一怔,想抽腳,他卻抬眼瞪她。
真的是瞪她,一副她敢反抗就試試看的模樣。
她哪敢?可是……他難道真的想……
「我……沒事啦……」她害羞囁嚅的說。
「有沒有事,」他捲起她的褲管,把她的腳放到了水裡,道:「不是靠你一張嘴說的。」
他動作輕柔的以指腹,替她的小腿按摩,她又想抽腿,他牢牢抓住,擰眉抬眼再警告的瞪她一眼。
「你……你不需要這樣……」她知道,她的臉開始難以克制的紅了起來。
「但你需要。」
簡短四個字,讓她啞口,臉更紅,頭卻更暈了,到頭來只能咬著唇,任他將她腳上冰冷糾結的筋肉溫暖後,再——按開。
他的手很熱,她的腳則是冰的,總覺得,像是要被灼傷一般。
雙手抱著熱水袋,她害羞的強忍著想抽腳的衝動,一邊偷覷著眼前那低頭熟練的替自己按腳的男人,一顆心胡亂跳動著。
水,是溫熱的,不會太燙,很剛好,還有淡淡的香味飄上來,讓人莫名放鬆,但她卻始終提著心,松不下來。
早知道他會看到她的腳,她就先好好保養一下,話說回來誰又曉得他會突然跑回來啊?
幸好她前幾天才剪過腳指甲,問題是上面的皮膚還是有些乾裂粗糙啊。
討厭,好恐怖、好羞恥、好丟臉喔……
如果可以,她真想把一雙腳都藏起來不給他看。
話說回來,他這樣低垂著眼,蹲跪在她面前,在這小小的神奇剎那,她真的有一種,好像在當公主的感覺。
向來,都是她伺候人的,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有人伺候她,還是阿震呢。
莫名,有種幸福的感覺。
神奇的是,在他——將腳上糾結冰冷的肌肉按開之後,小腹似乎沒那麼痛了。
他靠得有點近,她可以清楚看見他根根分明的長睫毛,高挺的鼻,抿成一條線的唇。
嗯,他在生氣嗎?
她拉高一點視線,瞧著他的眉心,那裡沒有皺起來,但她卻在他右邊的額頭上,靠近發線的地方,發現一道傷疤。
那道傷有點新,還在發炎,微微的紅,周圍有一些淡淡的淤青,不是很嚴重,卻仍讓她心口一抽。
水慢慢的冷了,他拿來毛巾,包住她的腳,把水擦乾。
忽然間,她抬手輕觸他的額。
他一怔,抬眼。
可菲也被自己的行為嚇了一跳,卻沒收回手,反而情不自禁的瞧著他,開口問:「怎麼傷的?」
他沉默了半晌,回道:「忘了。」
心口,驀然一緊。
早知道他不會說,卻還是忍不住問了,她自嘲的扯了下嘴角,笑自己的傻。
她知道自己不該胡想,他只是把她當朋友,看她痛得可憐,才這般照顧她。
沒有別的原因了,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
他看見了她嘴角那抹苦澀的笑,很淡很淡,卻狠狠的扯疼了他的心。
以為她不會再理他,誰知道那女人卻起身把熱水袋放到一旁,拉開床頭櫃,拿出醫藥箱,翻找出棉花、藥水和OK繃。
他有些怔忡,然後看見她抬起頭,瞧著他,開口要求。
「過來坐好。」
他沒有辦法不照做,只能上前在她床上坐下,讓她拿棉花沾著酒精與藥水,站在他身前,替他消毒擦藥。
冬日的天光,輕輕透窗,映在她低垂的臉上。
她烏黑的長髮微微的捲曲著,如飛瀑一般,柔軟的披散在她肩上,圈圍著她的小臉。
他知道,她覺得自己很醜,只有頭髮好看,他清楚記得她哭著說過的話。
但,她其實有很精緻的五官,他不曉得她哪來這種自己很醜的錯覺。
平常她綁著辮子,就像那種笑起來時,有著一雙瞇瞇眼的搪瓷娃娃,雖然有點圓,但很討喜,很可愛。
可是當她放下頭髮……
昨晚夜裡他還沒注意,當今天早上,他坐在餐桌上,看著她那樣隨意的經過身前時,真的愣了一下。
他從來沒看過她把頭發放下,她沒剪短髮之前,總是綁著辮子,有時候綁一條,有時候是兩條。剪短之後,那就是剪短而已。
在他記憶中,她一直和可愛這兩個詞連結在一起。
但是,這頭長髮……
他看著那一綹垂落她臉旁,因她的動作而輕晃的黑髮,喉頭微微抽緊。
這頭垂落她腰間的長髮,柔軟烏黑,有著驚人的光澤。
它們讓她看起來像另一個女人,增添了慵懶的性感與柔媚。當她走路時,在她臀邊的發尾會輕輕晃動,像條狐狸尾巴,挑逗著男人的視線。
她的長髮,讓她的外型有了驚人的改變,它們沒有讓她變得美艷絕倫,它們只讓她變得很性感。
它們強調了她白皙的臉蛋、精巧的五官,讓人想伸手穿過她的黑髮,試試看那髮絲是否有想像中那麼柔軟滑順,讓人想抓住它,讓它服貼的纏繞在自己的手指上,讓人想知道它滑過手臂、掃過身體的感覺,讓人想順著它們往上,找到那張溫暖帶笑的臉,親吻那張粉嫩甜美的唇。
這頭烏黑柔亮的長髮,增加了太多太多引人遐想的空間……
他知道,只要她這樣出去,就算是穿著起毛球的運動褲,她屁股後面絕對還是會跟一長串男人回來。
當她回頭和他說話時,他只有一半的神智存在著和她應答,另一半依然處於震驚之中,等到有人按了電鈴,她下樓去開門,他才猛然回神。
沒有想,他已經衝下了樓,將她擁在懷中,只差沒直接露出白牙,對著那個該死的男人發出狺狺低吼,宣示他的所有權。
她並不屬於他所有。
他對她根本沒有什麼所有權,但他當時沒有辦法思考,等趕跑了那個傢伙,當她氣得蹦蹦跳的質問他原因,他只能開口胡說八道。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這麼會胡說八道,順溜得簡直就像武哥和阿南,甚至是力剛,他不是那樣的人,屠家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不准說謊,但也差不多了。
可顯然人被逼急了,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阿震?」
遲疑的叫喚,讓他回神,才發現自己不覺間,抬手握住那綹垂落眼前的發,將其纏繞在指間。
他微微一僵,鬆開了手,那冰涼細柔的髮絲,徐徐滑過他的指間,鬆開,溜走。
那帶來一種詭異的恐慌,彷彿也有什麼東西,正從他生命中流逝,他幾乎忍不住想再次抓住它。
然後,他真的抓住了。
他聽見,她輕輕抽了口氣,不由得抬眼。
她嫩白的臉頰上有著淡淡的暈紅,一雙大眼飽含各種情緒,害羞、期待、緊張、困惑,他可以清楚的從她眼中看見。
「下次別再這樣跑出去開門。」他聽見自己說。
「為什麼?」她呆呆的問。
因為很難看,因為披頭散髮的樣子很邋遢,因為穿著睡衣去應門不禮貌,無數個理所當然的因為在腦海中閃過,讓他可以輕易說服她。